半月前的那場宴會,本就是打着賞花的旗号為兒子挑選合适的議親對象,如今過去這麼些天顧衍仍跟沒事人一樣,長公主自然急了。
顧衍年及弱冠,現今既已入仕,她這做母親的心裡,也是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的。
對獨子的婚事,雖不至于迫在眉睫,但他若是心裡已有心儀的人選,長公主思忖着,當然是要着人先去打探一番對方的人品才行。
顧衍身為她和定國公獨子,他的婚事自然得多方考量。
顧衍端坐在透雕花黃花梨木圈椅上,纖細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木質扶手,沉默半晌後,他緩緩開口:“兒子沒有心儀的女子。”
長公主愕然,她看向一派淡然的兒子,疑惑道:“那麼多姑娘,一個都沒有嗎?”
稍頓,不等顧衍回複,長公主又溫和地說道:“雅瑩和明月這兩個女孩兒,母親覺得都很不錯,雅瑩容貌妍麗,明月知書達理,阿衍要不要再考慮看看?”
她語氣柔和,嘴角挂着和煦的笑,不複同外人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俨然是尋常人家裡慈愛的母親與兒子商量着他的婚事。
其實,長公主最心儀的兒媳婦是宋府嫡長女宋雲舒,可強扭的瓜不甜。那日宴會上,雲舒早早就借口頭痛回了宋府,長公主便知道人家是真沒那個心思嫁給她兒子。
鎮國公府的雅瑩郡主和禮部尚書的孫女蘇明月雖不及宋雲舒美豔,但也是京中難得一見的美人。
況且,兩人富有才情,同她家阿衍也是般配的。
累了一整日,顧衍也有些乏了,他揉了揉額角,“婚姻之事,自古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子對此沒什麼意見,母親看着辦吧。”
“您和父親滿意就成。”
長公主神色微頓,俨然沒有料到兒子對自己的婚事會這般不上心。她睨了一眼滿身疲憊的獨子,爾後,試探般問道:“那為娘最喜歡雲舒,我兒能将人娶進門嗎?”
顧衍:“......”
長公主一臉莊重的神情,顯然不是在同他開玩笑,顧衍頓時警鈴大作。
“可以嗎?”
她又問。
“不可以。”這次,顧衍拒絕得十分幹脆。“兒子對雲舒全無男女之情,她對我亦然。”
趁長公主沒來得及接話,顧衍又道:“您就别把我跟她牽扯在一起了,換個人吧。”
長公主歎氣,“那真是可惜了,雲舒這孩子多好啊,連你外祖母也覺得雲舒配你是再合适不過了,既然你不願意,雲舒也無意,那就再看看其他人吧......”
這一晚,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睡前同母親議論過婚事,顧衍竟做了一宿的夢。
夢境特别真實,真實到他醒後自覺無顔見人。
顧衍夢到他成親了,恰是洞房花燭夜。
夢裡,龍鳳喜燭高照,燈下人影綽綽。美人一身大紅喜服鋪散在床榻上,含羞帶怯地望着他,俄而,一雙皓腕摟住他的脖頸,手腕處發力,迫使他低下了頭。
這時的顧衍已經完全不會思考了,呆愣地任由着她動作,她先是親了親他潤澤的唇角、然後是上下滾動的喉結......
而後,兩人身軀堆疊,她的柔軟和他的硬朗形成鮮明對比,理智尚存前,他聽到她柔柔地喚他“夫君”,聲音婉轉清麗。
夢醒前,她在他耳側動│情呢喃:“請夫君憐惜。”
“好。”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可是接下來的動作卻半分不顯溫柔。
......
顧衍覺得他瘋了。
因為,在那個荒誕豔靡的夢境裡,他娶得不是别人正是素來與他不對付的宋雲舒。
怎麼會是宋雲舒呢?
但凡換個人......
可換個人,這事兒也難以啟齒。
翌日。
顧衍醒後半天都沒回過勁兒來,他睜着眼,眼神沒有聚焦地望着帳頂出神半晌。
身體的異樣,發洩過後被浸濕的被褥,哪一樣都在提醒他,他做了什麼?
春│夢!
年歲至弱冠,他從未如此過。
直到屋外有人走近,帶起的步子聲及門扉被輕輕推開的聲音響起,顧衍才回過神。
“外邊的是誰?别進來。”
“世子,是小的、明蕪。”明蕪端着水盆,立定,朝裡回了話。“小的回來當值了。”
明蕪是顧衍的近侍,跟着顧衍十幾年了。
他祖籍在冀州,小時候逃荒被人賣進國公府,前些日子聽聞當年失散的妹妹有了音訊,特意跟主子告了幾日假,今日剛回來。
明蕪不在,這幾日都是明寂伺候的顧衍。
一開始,他還有些不習慣。
“世子,快要到出門上值的時辰了。”
明蕪提醒道。
“嗯。”顧衍并未有叫人進屋的打算,他不容置喙地吩咐道:“你将東西放下就出去,不用伺候了。”
“是。”
明蕪雖然覺得奇怪,但既然主子吩咐了,他自當照做,留下布巾和牙粉等東西後,就老老實實退了出去。
待門關上,顧衍才掀被起身,不甚熟練地整理好混亂的床榻,後換了身幹淨的衣袍,連早膳都未用就匆匆出了門。
心煩意亂下,一整日他都不在狀态。
公務也進展不下去。
好不容易挨到散值時分,顧衍悻悻地出了翰林院。昨晚的夢對他打擊太大,連同僚與他打招呼都表現得興緻缺缺。
然而,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在回府途中,他竟然遇到了撓亂他整日思緒的罪魁禍首。
——宋雲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