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都沒說,默默收拾東西回了H市。
辦公室裡的人小道消息渠道很多,剛來時就聽說了她是某任校長的表外甥女,閑言碎語不斷,傅集思不理會,安靜做事,過了段時間也就消停下來了。
剛進辦公室坐下,孫老師見她來了,“哎呀”一聲,眉梢間都是喜悅,看來心情是不錯。
孫老師說:“傅老師,小黑屋好像理出來很多以前沒人認領的信件,你去看看,說不定也有你的呢。”
她遲鈍地點頭說好,開了電腦準備幹活,心裡沒太在意。
大課間休息前,同期入職的同事想拖她一起去小黑屋看看,卻在半路被孫老師喊住要一份緊急資料,語氣刻不容緩。
走到半路,同事扁着嘴返回,傅集思隻好自己去了。
小黑屋其實就是個有些年頭的器材室,裡面隻安了一張窗戶一扇門,因為環境太黑,才得名小黑屋。
推門進去,黴味撲鼻。
好在天氣不錯,陽光穿透四方窗戶投下光影,那一籃子無人認領的信件就擺放在布滿灰塵的桌邊。
她還記得上學的時候書信往來是個被落下又提起的新潮,那時候她沒有可以抒發情緒的筆友,唯一站在統一戰線的,隻有寫不完的試卷和頻頻空管的水筆。
第六感使然,她翻過籃子裡各種顔色的信封,指腹沾了灰塵,摩挲各種字體和筆迹,果然發現了自己的名字。
“傅集思”三個字被寫的工整規矩,印在最原始的牛皮信封上,四角受潮又受熱泛着時間堆積的黃,微微卷着邊。
再往後翻,一封、兩封、三封......薄薄的信箋攢成一沓,輕飄飄的實感配上那幾筆重重的一撇一捺,她有些發懵。
背面封口被膠水粘得很牢。傅集思試圖暴力拆開,裡面的紙張也因此被撕破了一個小口。
她展開那張泛黃的信紙,隻有幾個大字。
一筆一畫,寫得鄭重。
比起過去,年齡增長,閱曆豐富,情感體驗達标,按理來說她不會再因為某些小事而情緒上頭,一下紅了眼眶。
她不願意承認這是某種因物件而觸發情緒産生的觸動,隻能接受是被氣的。于是擡起頭,眨了眨眼,要把那幾滴差點冒出眼眶的淚收了回去。
小空間裡,響起她抽鼻子的聲音,還有覺得煩躁的一聲“啧”。
她帶着信回辦公室,同事見她滿載而歸,八卦着問她有什麼新發現。
“沒有啦。”她把信塞進包裡,笑着說,“沒有新發現,就是以前忘記帶走的東西。”
“什麼東西呀?”
很多雙眼睛立馬看過來,她假裝忙活手頭的事情,不經意回答:“同班同學的告白。”
“哇哦!”辦公室裡發出沸騰,女同事們眼冒愛心,男同事握拳擋住嘴角八卦的笑意。
有人接着問:“然後呢然後呢?”
“沒然後了呀,我那時候轉走了。”
“那你豈不是現在才知道他喜歡你咯?還是新發現嘛。”
“不是,”傅集思搖頭,神秘一笑,“其實我一直知道。”
大家激動拍桌,辦公區域吵鬧起來,像從前讀書時,有一點和戀愛相關的風吹草動,班裡就像炸了鍋一樣。
傅集思坐在辦公桌前,耳邊全是大家唏噓“青春真好”“純愛無敵”,但她一點都不覺得那時候的青春有多好多寶貴,她甚至希望沒有這些冒起粉紅泡泡的事可以講,這樣她就不用轉學,不用去新環境,不用跟在關赫麗身邊,聽她一遍一遍數落“女孩當自強”。
*
陳感知接到電話時,有些意外。
點了軟件上的保存按鈕,起身出了辦公室。
接起電話,他不說“喂”,叫了一聲“集思”。
她問他忙嗎,他說還可以。
“見一面吧。我在澎楊上班,澎楊中學的澎楊,五點鐘下班,你來接我,可以嗎?”
陳感知思考了一下工作進度,協商能不能改到六點,傅集思說可以,直接約了在plus見面。
說起來也好笑,陳感知竟然反問了一句:“plus?”
“那天你們包場的小酒館。”
他想起來了,笑說:“原來叫plus。”
“那我們六點見?”
“好。”
挂電話前,傅集思順口一提:“對了,你的那些信,我收到了。”
本以為對話會留出一段空白供陳感知回想那些信裡都寫了什麼,沒想到他輕輕笑起來,“收到就好。”
“那行吧,”傅集思說,“其他事我們見了面說。”
要挂電話前,陳感知又叫了她一聲。
她重把手機貼回耳邊:“啊?”
“寫信寄信已經過去很久了,年份不需要特地考究,如果内容你感興趣,可以告訴我。”
傅集思雲裡霧裡。“你在說什麼啊?”
“信,你看了嗎?”
“看是看了……”
“那我的意思是,”陳感知停頓在這裡,秉了口氣,“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喜歡你這件事,沒——”
電話被挂斷了。
啪嗒——
傅集思桌上一聲巨響,專注做表格的老師們都循聲看過來。她不好意思笑笑,說手滑,沒注意手機就掉下來了。
老師們轉回去,她附低身子貼近桌面,借電腦顯示屏擋住了自己的臉,拍拍胸口,好像心有餘悸。
陳感知瘋了吧!
他一定是瘋了!
在心裡罵完這兩句,傅集思才坐正了直起身來,路過去飲水機接水的同事見她這樣,以為是身體不舒服,探了探她額頭問:“傅老師,你發燒了?”
“沒有啊。”傅集思說。
“那你臉怎麼這麼紅?”
“哦!”她立馬用兩隻手背捂住降溫,“好像頭是有點暈,沒關系,不用管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