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集思剛開始走得慢,汗狂流,想喝水。
剛剛那瓶水沒喝,被她用拿着麻煩的借口塞回了陳感知手裡。身後的選手超她而過,她在人流裡越來越落後。
餘光瞥見還跟在路邊的陳感知,走過去,朝他伸出手,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水。”
陳感知故意裝沒聽,“什麼?”
“水,”她擡高音量,“我想喝水。”
路邊大概是蹲家裡人參賽的老太太看好事一樣看過來,笑容滿面,喜氣洋洋,見陳感知眼熟,“哦”了一下,恍然想起來:“是你小子呀!我們住一個單元的吧!”
他哪裡記得,一概點頭打招呼說你好。
“你女朋友啊?女朋友跑你不跑啊?”
傅集思喝水嗆到,手掌揮舞,又順氣又要解釋,忙亂到手舞足蹈。
陳感知接了她的水,沒上手替她順氣,認知裡,這個動作多少算逾矩了,笑一笑,沒對老太太的話做回應。
兩個人隔着一條警戒線在走,路過一些吵吵鬧鬧,還有穿制服的人員出面制止騷動。
傅集思說:“你怎麼還跟着我呢?”
“我閑的。”他回答。
“閑着也是閑着,下次你跟着陳總也報個馬拉松吧。”
“跟她?”陳感知抵觸明顯,“那我還是跟着你吧。”
“好啊,”傅集思說,“你跟着我,我跟着我媽。兩個人一起挨罵。”
他沒良心地笑出來,“不要記恨我啊,集思。”
傅集思瞥他一眼說:“我才不理你。”
“快到了,”他指指前面拉起的紅色沖線,明顯是為落後者重新安排的,“我要跟着學習一下你契而不舍的态度。”
額角被汗浸濕的碎發由這一路的秋風吹幹了,傅集思随意捋了捋,對陳感知說:“我要跑了,你可别被我甩下去。”
他嘴角一動,雙臂在身邊劃着,說:“我跟定你了。”
沖過終點時,有好心人為她歡呼,志願者上來送水遞毛巾。圍觀群衆的道被隔開,她轉身去看攢動的人頭,忽然找不到陳感知了。
秋天裡,落葉飄飄,樹木光秃秃的,隻剩下枝條。
傅集思四處張望,一個熟悉面孔都沒有找到。
手機帶在身邊,她想給關赫麗打電話,剛撥号的一秒,有人拉着她的馬尾輕輕向下。
學生時代幼稚的小把戲,她體驗過,也旁觀過,都煩了,現在一想,腦袋裡竟然冒出好新鮮的想法。
轉頭,是毫不意外地一張臉。
陳感知歪着頭看她:“找什麼呢?”
“找我媽。”
“你媽在後面。”他說。
回頭的瞬間,差點和已經接通電話、在人群裡找她的關赫麗對上視線。不知道為什麼,在陳感知身邊,心虛湧上心頭,腦子裡埋着一顆名為早戀的炸彈,一直叫她小心小心再小心。
于是猛地拉住陳感知的衣服,好讓她背過身,埋臉在陳感知身前。
電話裡,“喂”了好幾聲,沒得到回音便自我嘀咕着“按錯了嗎”挂掉。
眼睛懸在陳感知的肩膀上方,傅集思悄悄去看,混入各種熒光色運動服的關赫麗仍然顯眼地鶴立,正伸長脖子去找是否有沖過終點線的自家女兒。
接着,她提步過來了。
傅集思收了視線,用陳感知身前的一小塊布料擋住大片面積的臉。
他拍拍她的後腦勺,此情此景下,他告訴自己這是合時宜的,然後問她:“躲你媽嗎?”
“噓!”衣服被她揪得很緊,兩個年輕人之間的社交距離也随之縮短。
從1.5米,到1米,到她緊貼着他的衣服。
好吧,那就當是陳感知的替身好了。
頭發上的味道被來往經過的人帶到風裡,混入鼻腔。
秋天的桂花以及初夏的茉莉,這些自然迹象裡的味道團團環繞着他們,但是陳感知聞到了很多年前念念不忘的無花果後調。
他能聽見關赫麗的聲音就在耳後,不近不遠,但緩緩清晰。
他擡起手臂,俯下身,以擁抱的姿态在人群裡充當一個為在意的人完成比賽而喝彩的角色。
相擁,依靠,圓滿。
傅集思很累了,傾斜的身體找到支點,卸了力一般靠上去。雙腿打顫,癱軟無力,這個時候腦子裡沒有任何想法,隻想休息,隻想解放雙腳。
陳感知變成了支點,接受她外露的疲憊,完成了一個意外的擁抱。
賽事攝影師記錄下這樣再普通不過的一幅畫面,隻是畫面外,沒有人看到,女生的手悄悄也改成了環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