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裡的世界很小,小到一個月亮村便可以涵蓋,月圓的世界很大,大到有無限的可能性。
她很快付諸行動,學習越發努力,每天面館忙完,天已經很黑了,但她還是常常挑燈到半夜。
月圓和胡裡,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了,他們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月圓見過了更廣闊的天地,她不會因為漫天飛舞的螢火蟲而感到快樂,城市裡處處是絢麗多彩的霓虹燈,她不會覺得将小屋建造在參天大樹就是厲害,城市裡的高樓大廈觸碰天際,她不再覺得兩百塊是一筆巨款,不再愛吃雞肉餅,不再喜歡蕩秋千,就連胡裡,都不再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嘴裡說的話對胡裡來說越來越晦澀難懂,他不知道聊天室,聽不懂小靈通,不知道電腦是什麼東西的腦子,對即将舉辦的奧運會更是一無所知,月圓已經走得很遠了,可他還在原地,還是那隻給他一粒糖就覺得很甜的狐狸。
他隻是依照爺爺教他的經驗,以老派又古董的方式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一邊想念着月圓,一邊努力抵禦這漫長的孤獨。
鬥轉星移,日月更替,他們的變化都很大。
一個傍晚,胡裡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氣味,是月圓來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過了。
這些年,胡裡長高了,也長大了,從一個俊秀的狐狸少年,長成了一個俊秀的狐狸男人,他的皮膚很白,眼睛細細長長,鼻梁挺挺的,嘴唇薄薄的,大闊耳還是赤紅赤紅,比天邊最絢麗的晚霞還要紅。
月圓的身高沒有太多變化,但她瘦了不少,臉上的青春痘也不見蹤迹,頭發不再紮成馬尾辮,而是披散在肩膀,臉頰也不再像小時候一樣圓,下颌弧線清晰不少,五官雖然普普通通,卻能看出幾分少女的清麗。
兩人的生疏不少,許久不見,月圓也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激動地沖過來。
她站在不遠處,興奮地對胡裡說:“胡裡,我終于做到了,我考上大學了!”
胡裡聽到她的話,臉上并沒有表露出太明顯的情緒,大學意味着什麼,他心裡大概還是清楚一些的。
他倚靠在樹幹上,安靜地聽月圓繼續說下去。
“雖然它不是什麼名牌大學,卻是我能上的最好的學校,胡裡,我很快就要走啦,我要去上海啦!這是我做夢都想去的地方,你知道上海嗎?這是我們國家的經濟中心,是非常繁華的大的城市……”
胡裡點點頭,聲音淡淡的:“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月圓頓了一下:“我不會回來了,這裡已經沒有我的親人了。”
“我要走出山村,我要去大城市裡生活,我要賺到很多很多的錢,我以後會住在高檔的公寓裡,買一輛小車,在高級的寫字樓裡工作,總之,我會努力地留在那裡的,如果你想我可,可以來上海找我——”
胡裡背過身去,月圓看不到他的臉。
她輕輕喊了一聲‘胡裡’,還想說什麼,卻像卡在喉嚨裡。
胡裡的聲音很低,像悶在壇子裡,像壓下來的烏雲,氤氲在天邊,雨要落不落。
“我不會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