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還下葬後一天,淩星終于醒了。
屋裡除了徐有芳,還坐着幾個嬸子,都在拉着徐有芳的手,你一言我一語的寬慰她。
“老沈家的,你也别太擔心。你家大兒媳這是對你家大郎有情,所以人走了受不住打擊才這樣昏迷不醒。”
“是啊,雖然是沖喜嫁過來,可人的感情誰說得準呢。這哥兒重情,你家大郎在天之靈,定會佑他平安。”
“是這個理沒錯,你不也說了,你家大郎交代了要好生照顧着他的夫郎?放心吧,這小子這樣說,肯定舍不得夫郎有事的,沒準一會人就醒了。”
那嬸子說完,下意識的瞥一眼床榻,發現床上昏迷之人正緩緩睜眼。
她一拍大腿,神色驚喜,“哎!大郎顯靈了!他夫郎醒了!”
這次醒來,淩星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與身體徹底融合了。
沈家也因為淩星的清醒,愁雲散去了一些。
徐有芳送幾位嬸子離開,自己去竈屋給淩星做飯食。
依舊是面條,淩星一口氣吃了三碗才緩過來。
“可還有哪裡不舒服?”徐有芳端着淩星吃完的空碗擔憂的問他。
淩星搖搖頭,“沒有了,讓娘擔心了。”
這聲娘淩星叫的毫無壓力。
他确實是進了沈家的門,以後也要在沈家生活,叫别的更不合适。
總不能因為一個小小稱呼,就讓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徐有芳聽淩星說沒不舒服的,暗暗松口氣。
又因為那一聲娘心裡高興,這說明這哥兒暫時是要給她兒守寡的。
這樣也好,不然她兒太凄苦些,人剛走夫郎就成了别人家的。
“大郎給你的東西,娘放枕頭下了。”
徐有芳說罷,便離開了屋子。
借着昏黃的燭光,淩星從枕頭下掏出了幾樣東西。
一支打磨雕刻好的木镯子,一條有些破舊的錦緞發帶,還有一支空心的銀簪子。
那簪子很輕,八成外面隻是層銀皮包裹,值不了幾個錢。
這是沈還能給淩星留下的最好的了。
昏迷的時候,淩星聽到了沈家人提起沈還遺書的内容。
沒有多特别多東西,隻有沈還對家人濃濃的愧疚,還有托付家人照料他。
真是個溫和善心的人。
淩星把東西收好,心中也有些惆怅。
如果沈還身體很好的話,一定是個溫潤如玉的公子吧。
半夜的時候,淩星被外面的哭聲驚醒。
之前沈還蓋着的大皮襖子,不知何時蓋在了他的身上。想來是屋裡沒炭盆,沈家人見他睡着怕他冷,拿進來給他蓋上的。
天實在是冷,淩星也沒有覺得死人蓋過的有什麼,如今保暖最重要。
他披上那大襖子,整個人裹的嚴實,尋着哭聲去。
摸索着走到門簾處停下,外頭傳來了壓低的聲音。
“娘,我餓。”
沈來帶着哭腔,對他娘哭訴着。
徐有芳歎一口氣,“娘去給你燒點熱水喝。”
“我不要喝熱水,我想吃面條嗚嗚嗚嗚嗚。”
沈來抹着眼淚,哭的傷心欲絕,“娘你說那些面粉是留着給我生辰做長壽面的,我今天去看,罐子裡什麼都沒了。”
徐有芳聽到孩子的話,心裡也一揪一揪的疼。
這孩子不像前頭幾個,多少都享過福。隻有他,生來就在小柳村,那時候家裡已經捉襟見肘,一文錢掰成幾瓣花。
他們唯一能給的,就是每年生辰時,用精磨的面粉,給孩子做一碗長壽面吃。
但今年實在是特殊,大郎的夫郎鬼門關裡走一遭,好不容易醒了,總不能叫他跟着吃麥麸吧。
那玩意吃着拉嗓子咽不下去不說,吃多了對身子沒好處。
體虛之人忌諱吃這些,家裡能入口的,想來想去就那點精磨面粉。
她也怕啊,怕大郎的夫郎再跟着她兒走了。
家裡沒别的能補,就這能補補身體,她哪能不拿?
說到底是他們沈家要人來沖喜的,不能把人娶進門,就不顧人死活。
“等開春,娘多接幾個繡活,到時候給你買麥芽糖吃成不?”
徐有芳沒辦法變出面粉來,隻能和沈來打商量。
沈來也知道面粉是給大哥夫補身體去了,他也不想鬧的,可他實在是太餓了。
一餓腦袋就不受控制,就想哭,就想吃。
聽到開春能有麥芽糖吃,沈來隻能憋嘴點頭,餓就餓吧,他想吃糖。
“好,那娘你不能再騙我的。”
沈來委委屈屈的說着,徐有芳指天發誓說不會。
聽的門簾後的淩星心裡不是滋味,他晚上吃了三大碗面條……
淩星在簾子後面,因為把小孩生辰時要吃的面粉全給吃完了而不好意思,外面的哭聲卻沒有完全停下。
沈來最後小聲的說了一句,“娘,我想大哥了。”
輕輕的一句話,讓徐有芳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