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曦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她夢中也曾見過幾次皇宮,對于禦前侍奉的人也有些印象。
而這位,雖當初不過是夢中在那位聖上身邊匆匆一瞥,可如今見到活人,姜曦一時也覺得……十分神奇。
可,如今見這兩位公公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模樣,她那夢裡沒有另一位的影子,實在有些奇怪。
隻不過,夢裡無論是侯府的嬷嬷,還是那位‘夫君’都不止一次的叮囑過,這太監都是沒了根的東西,最是喜怒無常,宮裡行走能不與太監打交道,便不打。
這會兒,姜曦那雙澄澈清亮的鳳眼看向秋蓬,秋蓬雖是笑着,可是眼中卻不見笑意,一種不易察覺的威壓如浸了水的棉花般壓過來,一旁奉茶的小太監的腿肚子都忍不住哆嗦了兩下。
“當然作數,公公且放心便是,民女再膽大包天,也不敢拿聖上的事玩笑。”
姜曦這話一出,秋蓬卻并未打住,反而故意帶着些為難的意思:
“果真嗎?小娘子方才怕是早就認出我二人,這才有方才那番言辭吧?”
言下之意,便是姜曦與霍雲程并無分别,就連方才對姜曦略有欣賞的春鴻這會兒也不由得一頓。
姜曦聽了秋蓬的話,隻是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
“公公說的,對也不對,民女方才所言,句句發自肺腑,那霍雲程還不值得我說謊。
至于兩位公公的身份,民女不敢隐瞞,民女家中世代行醫,民女耳濡目染,略有些眼力。”
“何以為證?”
秋蓬隻審視的看着姜曦,這姑娘的性子不錯,可……就怕她是有心人安排來的。
姜曦沉思片刻,倒是大膽打量了二人片刻,随後這才開口道:
“旁的不好說,隻是這位公公眼眶的黑斑怕是近些日子才顯現吧?”
姜曦這話一出,秋蓬看了一眼春鴻,沒有吱聲,春鴻更是不由得撫上眼眶,半晌,這才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這些禦前侍奉的人,用這張臉代替聖上見人,自也十分看重。
此前,他以脂粉掩飾,卻沒想到這黑斑越來越明顯,眼看着都要遮掩不住了,故而這一次他才請命出宮尋美,也是想要求得面容無損之法。
“聽你的意思,你知道咱家這穢處的緣由?”
春鴻還沒有激動,秋蓬便已經先替緊張起來,這會兒秋蓬不由得握緊了掌心:
“你且道來,若是真有法子,你既入宮,咱家必會好生關照你。”
秋蓬雖語氣冷淡,可他看着聖上長大的情分,絕非尋常人可比,這話便是說與如今宮裡的娘娘聽,隻怕也能讓不少妃嫔欣喜若狂。
姜曦并不知内情,隻搖了搖頭:
“公公不必如此,便是公公不提,民女也是要告訴這位公公的,隻當是民女謝過方才這位公公的茶點了。”
春鴻聞言,也不由莞爾,他撫了撫袖口,看向秋蓬挑了挑眉:
“下回可不能說我愛做好人了啊,這好人,還是有好報的。”
秋蓬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而姜曦這會兒卻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太監,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秋蓬聞弦聲而知雅意,立刻讓所有人避退,随後,姜曦這才看向春鴻:
“若是民女未曾看錯,這位公公怕是中了毒。”
“什麼?!”
秋蓬直接拍案而起,瞋目切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秋蓬看了一眼姜曦,冷靜下來,重新坐了回去,春鴻呆了片刻,這才喃喃道:
“中毒嗎?”
姜曦點了點頭:
“公公眼眶處的黑斑應是在日日擴大,看這大小,怕是有半月了,不出兩月,隻怕要接連成片。”
姜曦這話一出,春鴻坐直了身子,聲音帶着一絲輕顫:
“那依小娘子之見,我這毒……能解嗎?”
“毒好解,不過若是不能及時查出下毒之人,即便公公解了毒,若複中毒,屆時正是體虛之際,隻怕……要一命嗚呼了。”
宮裡雖然講究避諱,可如今在民間,況且是在一位醫者的面前,春鴻心緒如麻,秋蓬倒是很快鎮定下來:
“你方才讓其他人退去,你懷疑他們中有人下毒?”
“兩位公公看着關系甚笃,總不會吃兩鍋飯吧?”
姜曦微微一笑,随後看向春鴻,認真道:
“公公不若想想,公公有什麼吃食與其他人不同的吧。”
“你為何不懷疑是其他物件所緻?”
秋蓬追問着,姜曦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秋蓬:
“這,總不能是有人要對聖上……況且,若是如此,豈不是容易被人查出來?
這位公公的面相上看,他這毒下的極輕,若非如今已有征兆顯現,便是我也是看不出來的。”
秋蓬聽罷,終于不語,顯示是信了姜曦的話,片刻後,春鴻這才顫聲道:
“我,早年間受了寒氣,日日要喝一碗驅寒湯才能睡的踏實,這湯……一直是小方子給我煮的。”
春鴻說罷,原本鎮定的面色上難得生出了幾分茫然與無措,秋蓬眯了眯眼,看了一眼春鴻,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這小方子,是春鴻唯一的徒弟。
他們這些太監,手底下多有幾個徒弟,一來是防着自己位置不穩,随随便便被徒弟替了,二來,也是能多些人手使喚。
可春鴻心軟,被小方子哭了幾句,就隻他一個徒弟了,若是春鴻真的不在,憑他學師父的本事和人脈,說不定還真讓他上來了。
秋蓬心思千回百轉,但面上不顯,隻是對姜曦的語氣多了幾分真誠:
“多謝小娘子,小娘子大義,今日之恩我二人必當銘記在心。至于這應選,小娘子若是無意……”
“公公,我說了,霍雲程并不值得我說謊,我是真心要入宮的。”
秋蓬袖中的手顫了顫,半晌,點了點頭:
“那便依小娘子所言,我二人會在此地停留五日,五日後我們來接小娘子。”
姜曦起身福了福身,秋蓬和春鴻忙站起來,避了過去,世人都道他們喜怒無常,陰險狡詐,可他們也記恩!
三人就此告别,幾個小太監忙忙碌碌的将桌椅撤走,姜曦這會兒也回到了家中。
林良玉正在繡房裡繡着一副縣令夫人要送給知府夫人壽辰的觀音像,見到姜曦回來,她忙放下了針線:
“曦兒,來娘這裡。”
姜曦走過去,坐在林良玉的身邊,輕輕依偎在娘的懷裡,呼吸着娘那帶着淡淡藥香的氣息,姜曦久久都不願意起來。
林良玉也沒有催促,隻是一下一下的摸着姜曦的頭發,半晌,林良玉這才道:
“曦兒,你……是不是想入宮?”
姜曦原本惬意阖上的眸子睜開,看着娘眼中含着的水光,她忙坐了起來,沉默片刻,語氣堅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