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對,現在請諸位秀女跟我學,先行平福禮。”
楊嬷嬷背對着衆人,微微屈膝,左手覆于右拳之上,指尖微翹如蘭。
“對,接下來是半福禮,請諸位秀女斜退半步行禮……”
楊嬷嬷雖不似劉嬷嬷要求那般高,但若是秀女出了錯,她便會讓出錯的秀女向對衆人行出錯的禮,頭一次出錯便是十次,之後是二十次,以此類推。
姜曦雖然有夢中的記憶,可到底也是頭一次真刀真槍的學習,這會兒行着半福禮,整個人額角已經沁出了點點汗水,偏偏這半福禮最是艱難,膝蓋不能微彎,也不能完全彎下去。
這般不上不下,沒一會兒一股酸麻感便直接蔓延至雙腿,人群中時不時的響起一陣輕吸涼氣的聲音。
大家都在忍耐,但楊嬷嬷仿佛毫無所覺一般,隻絮絮叨叨的說着:
“諸位秀女日後若能有幸入宮,得蒙君幸,那麼這樣的禮節便是家常便飯,今日諸位秀女辛苦一分,來日旁人也能少從諸位的身上挑一份理。
而這其中,半福禮應是諸位最常用也最需要認真學的禮儀。裙不垂地,擺不晃蕩,脖頸微彎,以示恭敬,對,就是這樣……”
楊嬷嬷拖長了尾音,最後便在衆人身邊轉悠,讓一衆本就吃力堅持的秀女一時小腿都不由得打起顫來。
姜曦站在最後面,等楊嬷嬷走過來的時候,一滴汗珠正好順着鬓角下滑,有些發癢,但姜曦還是克制住伸手去撓的沖動。
楊嬷嬷随即微微颔首:
“不錯,指如翩蝶,腰似扶柳,這位秀女是今日行禮最為标準的秀女,其他人應向她看齊。”
最難得的,是這位秀女玉容驚豔,鳳眼凝露,雖香汗淋漓,可微微蹙眉之态,嬌而不妖,盡态極妍。
姜曦眸光微亮,看着楊嬷嬷很是激動的樣子,但最終還是克制着沒有開口。
在衆人紛紛注目過來時,姜曦又堅持了半刻鐘,這才終于在楊嬷嬷開口後,換了一個姿勢。
之後,衆人練習了整整三個時辰的行禮,從一開始覺得跪禮辛苦,到最後恨不得一直跪着也好,也不過經曆了一個時辰。
之後,又有秀女被楊嬷嬷單獨點上去,向衆人行禮,衆人得以休整片刻,以至于之後若是有秀女行禮不端,不必楊嬷嬷一一看過,便會被人點出來。
等今日的練習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精疲力盡,有些住在二樓的秀女,都恨不得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是有楊嬷嬷盯着,衆人隻能拖着疲憊的身體上樓。
姜曦和茯苓也相互攙扶着上了二樓,兩人累的一句話都不想說,等終于上完了最後一級台階,二人這才如釋重負的相視一笑。
二人正要向前,姜曦卻隻覺得腰下一重,整個人便不由自主的朝後倒去,茯苓眼疾手快,忙要拉住,但也因為慣性被帶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茯苓抓住姜曦的手臂,腳下一個旋轉,直接将姜曦緊緊摟在懷裡,護着她的頭臉,二人直接從樓梯上跌落下去。
“茯苓姐!”
秀女們也在第一時間發出一陣驚呼,姜曦第一時間爬起來,看向了倒地的茯苓,茯苓擺了擺手:
“我皮糙肉厚,沒事兒!嘶——”
姜曦連忙簡單檢查了一下茯苓的傷處,茯苓本來比姜曦站的更靠前,可是她這會兒腳腕卻被擰的都變了型。
“茯苓姐,你,你這是何苦!”
姜曦一時隻覺得鼻尖一酸,眼淚在眼眶處打轉,從樓梯上跌下來哪裡會讓腳腕扭成這個樣子?
分明,是茯苓姐為了護着自己,拼了狠勁兒扭轉了身子,這才傷了腳踝。
“都讓開。”
齊嬷嬷一出聲,衆人紛紛讓開了一條小道,齊嬷嬷看到跪在地上的姜曦和躺着的茯苓,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發生了什麼?”
茯苓跌下來的時候,頭正好落在一包軟泥上,這會兒倒是腳踝和背上的傷處更嚴重些,姜曦不着痕迹的切了脈後,方略略松了一口氣,随後這才看向齊嬷嬷:
“齊嬷嬷,方才有人踩了我的衣擺,緻使我二人摔下樓梯,還請嬷嬷做主。”
這二樓上去的秀女本沒有多少人,大家都累的精疲力盡,倒也不至于一窩蜂湧上去,說什麼無意之舉,那便有些可笑了。
姜曦沖着齊嬷嬷一禮,一口銀牙緊咬,她本無意無人為惡,偏偏卻有的是人要上門找死!
齊嬷嬷聽了姜曦的話,擡眼看向衆人:
“方才都是何人在姜秀女的身後?”
“嬷嬷,不是我!”
“嬷嬷,我沒有啊!”
“嬷嬷,我方才還沒有上樓呢!”
秀女們紛紛擺手,齊嬷嬷一時也不由得有些為難,這些是秀女,她又不能直接拷問,監正樓就更不用想了。
姜曦看出了齊嬷嬷面上的猶豫,她心下一沉,便知道今日自己若不能拿出個章程來,茯苓和自己便要受着無妄之災了。
下一刻,姜曦微一垂眸,偏頭看到了自己衣擺上三寸,有一處并不明顯的腳印。
姜曦捏起那微微發紅的泥土,在指尖研磨片刻,随後輕輕一嗅:
“紅土,花香清淡,但略發澀,應當是杜鵑花。”
姜曦擡眼看去,春日暖的很快,方才衆人學行禮的小花園裡,最外圍便種着一圈杜鵑,這會兒迎風招展,送來陣陣花香。
“禀嬷嬷,這種紅土應當隻有靠近杜鵑花站着的秀女會沾染上,還請嬷嬷請乙二樓的秀女們,擡足以證清白。”
姜曦這話一出,齊嬷嬷遲疑了一下,随後便見姜曦直接跪了下來,淚眼漣漣:
“嬷嬷,今日之事絕非偶然,方才大家累的連腿都擡不起來了,那人卻敢對我下手,她難道就不怕傷到了其他姐妹嗎?還是說,那人本就打着這樣的主意?
若是如此,我等身邊藏了這麼一位蛇蠍心腸之人,怕是連睡覺都要不安穩了!”
姜曦說罷,擡眼看向一旁的秀女,用帕子半掩了面,哭訴着:
“一人事小,衆人事大,今日那人對我下手,明日又對其他姐妹,後日,大後日又會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