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醒來後,姑娘便又若如無事發生過一般,對那日之事閉口不談,也未再落一滴淚。
往事與眼前景象雜糅在一處,看着面色平靜的林臻,紅葉愈發覺得心裡堵得慌,她不禁低喚了一聲:“姑娘……”
身側傳來一聲清淺的地歎,“回去罷。”
“是,姑娘。”
紅葉抿唇應了一聲,到底未再說什麼,隻伸手将林臻扶起,二人一同上了馬車。
*
回至教坊司時,夜已深了。
這個時辰,卻是教坊司正熱鬧的時候。
一樓的大堂中滿座着人,熱鬧喧嘩。大堂正中央是一個高出地面三尺的台子,高台之上燈火缭繞鸾歌鳳吹,高台之下倚翠偎紅推杯送盞。
林臻從側面的窄道中繞過香豔奢靡的大堂,去了教坊司的後院。
相較喧鬧的前堂,後院兒裡便顯得格外靜谧。
但因此時更深夜重,幾個廂房内傳出的淫.聲豔詞便更惹人悸動,饒是未經.人事的紅葉,每每聽到都不免一陣面紅耳赤。
一旁的林臻亦蹙起眉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耳根泛紅起來,忿忿地将帷帽卸下攥在手裡,垂首快步更後方走去。
行至半道,一個小丫頭匆匆前來,說有人指名賞了東西給林臻,讓她去取,那人說着,用探究的眼神暗暗地打量着林臻。
小丫頭聽前院兒裡的嬷嬷們私下議論過,将這位千金小姐送入教坊司的人,是她五年前從外頭撿回去的人。
莫說林家沒什麼大罪,即便有罪,這當年的救命恩人,怎麼着也該網開一面才是。
這教坊司是什麼地方?說好聽點,是遵循禮部安排,供世家皇宮宴席演奏的地方。
說的難聽些,這就是個章台柳巷,隻不過服侍的男人們略高貴些罷了。
能将人送到這種地方的,可見其對這千金小姐的憎惡之情。
那小丫頭不禁将視線流轉到了林臻的臉上,她低垂長睫,眉深唇淺,整張臉美則美矣,卻給人一種疏離淡漠之感。
這大概就是嬷嬷們口中的兇相吧,想來她定是在林府裡給了那人不少折磨,以緻如今遭此磋磨。
小丫頭一面感歎着,神思早已遊離,等再回神時,發覺林臻正定定地望着她。
那眼神中分明沒有愠怒,卻讓她覺着後背發涼……
不禁暗自腹诽:早知道不接這趟差事了,這女子得罪的可是如今京城中的新貴大将軍,莫說有人敢給她錢向她買歡,便是教坊司裡頭的人,平日裡也都躲得她遠遠的,宛如避着一個瘟神。
她想趕緊離開,便大着膽子迎着林臻的目光道:“你們到底誰去取!我身上還有功夫呢!”
倒也不敢她上趕着要找林臻,隻是那賞東西的人,是永安侯府的人,對于她們來說,大将軍不能得罪,侯府也不能招惹。
教坊司裡的人,避着林臻卻又沒有為難她,另一層便是知曉林臻是永安侯世子的未婚妻。
自然,現下這樁婚約自然不算數了,但看那世子三天兩頭往教坊司裡送的東西便可知是餘情未了。
“我們不——”
永安侯府送來的東西,林臻從未收過,紅葉哀歎了一聲,剛要開口回絕,忽然聽見林臻道:“你去吧。”
“什麼?”紅葉神情訝異,她未想到姑娘竟會回轉心意,未等林臻回應,她又忙自顧自地說道:“好、好,我這便去取。”
*
林臻被安排在了教坊司最偏僻的一處棄院裡,一共三間屋子,其中一間現下還堆着衆多雜物。
甫一進院子,空氣中依舊會有輕微的木頭腐壞的黴味,饒是過了許久,林臻還是無法适應地皺了皺眉。
她擡步走向了正中間的一間屋子,推門而入,屋内一片漆黑,她反手緩緩将門掩在背後,似是有些倦怠,她将身子靠在門上閉眼歇息了片刻,而後便點燃了袖中的火折子,朝門前桌上的一盞豆燈走去。
燈燭未來得及點燃,她手中的火折子忽而被一陣猛風吹的幾欲熄滅,林臻伸手去擋的瞬間,一番天旋地轉,她被一人禁锢在了懷裡,手中的火折子亦跌落在了地上,咕噜噜的被滾滅了。
周遭一片寂靜,林臻警惕地攥起了蔥白長指,耳側卻呼出熟悉的聲音,伴随着淺淺的酒香:“别動,是我。”
她身後之人,再不是旁人,正是林家被抄家流放的始作俑者,亦是她五年前親手帶回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