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後,林臻拖着沉沉的步子走在湖邊,頭上的帷帽彼時也被她拎在手中,眼眉低垂,滿是倦色。
在她要送走林玥的前一日,林玥不見了。
林臻尋遍了記憶中所有林玥可能會去的地方,甚至眼前這片湖,它瞧着有些蕭瑟,卻是幼時林玥喜愛來的地方。
仍是未見林玥的蹤影。
“姑娘……”
林臻垂眸靜默地走着,聲音傳來男人的輕喚,周遭除了自己寂靜無人,但林臻也不想去回應。
“姑娘,姑娘。”
那聲音已有幾分急切,林臻終于停下步子,壓抑着心内的不耐回首望過去。
“不知可否勞煩姑娘……幫扶一把?”
青衣男子坐在輪椅之上,看見林臻瞧過來的視線後,他顯得有些局促,一雙白皙的手搭在把手上,微微收緊。
林臻看向他身旁的石子坡路,斂去了方才面上的情緒,緩緩向他走過去。
她未置一言,隻推着男子的輪椅朝坡上走,木輪在石子路上并不好走,他腿上蓋着的毯子不時地卷進輪軸裡,林臻俯身将毯子折起些。
在林臻伸手瞬間,男子的手亦伸了出去,他似乎想要阻止林臻的動作,但已是來不及了,最終,他隻是将懸在半空的手慢慢收了回來,暗自将林臻折起的那一角毯子悄悄往下壓了壓。
“你是什麼人!誰許你碰我家公子的?!”
林臻甫一将男子推至平地上,便有一人迅速從旁側沖出來,那人手持佩劍,用劍鞘将林臻抵開,質問道。
“辛夷,不可無禮。”
林臻心下本就煩躁,她看向将男子護在身後的勁裝女子,冷聲道:“既然貴公子矜貴至此,你便該時刻守着寸步不離,而不是在這裡拿旁人作筏子。”
被喚作辛夷的女子教林臻給堵得啞口無言,頓了頓,她單膝跪地道:“辛夷護主不利,請公子責罰。”
青衣男子瞧了她一眼,歎道:“你該同這位姑娘道歉。”
辛夷站起身來,不大情願地面向林臻,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
林臻滿腦子被林玥之事所累,将才的一番話語,說的又何嘗不是她自己,尋不到林玥,便借題向那女子發難。
林臻垂眸緘默片刻,轉身離去了。
辛夷望着她離去的身影,不禁蹙眉低喃道:“好生高傲的女子。”
林臻走後,男子溫和的臉漸漸沉了下來,他定定地直視着前方,淡淡道:“你若還是記不住我的規矩,明日便收拾東西回祁州去罷。”
“辛夷知錯,求公子莫要将辛夷趕走。”
*
天色近昏,漸漸冷了起來。
林臻坐在一節石階上,她趴伏在雙腿上,将臉埋在臂彎。
“姑娘——姑娘!”
紅葉終于瞧見了林臻的身影,聽着她急切的聲音,林臻蓦然擡起頭來。為了尋找林玥,她已好幾日未曾好好進食,起身的動作又快了些,她竟是一陣眩暈,卻也竭力穩住了。
“找到了?!”林臻大步迎上前去,問道。
紅葉歡喜着重重地點了點頭,随後眼神便黯淡下去。
林臻跟着皺起了眉頭,“……怎麼了?”
紅葉慢慢回眸,向身後望去,林臻這才瞧見她身後不遠處站着一個人——石竹。
她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姑娘!”
紅葉還未開口說話,林臻便已向石竹走去,她拿過石竹手裡的缰繩,駕着他帶來的馬疾馳而去。
*
臨近大将軍府時,天色徹底暗下來。
整條街道紛紛擁擁,巷子旁停着大大小小數頂轎子、馬車。
林臻隻得下馬步行。
靠近大将軍府的高牆上滿挂紅綢,今日将軍府有喜,季濉要迎娶側夫人。
平亂過後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他的婚事自然是許多人所矚目的,日前便已在城中傳的沸沸揚揚。
林臻亦有耳聞。
她身上穿着教坊司女樂的衣裳,府門前檢視拜帖的人隻當她是教坊司派來的人,未加阻攔便讓她進去的了。
季濉進京的數月,每每都是他前去教坊司找林臻,林臻未從來過大将軍府。
府中張燈結彩布置得很是喜慶,但林臻顯然無心觀賞這些,她順着人流走向大堂。
官宦女眷們三五結群地在一處談論着,林臻将視線一寸寸從人群中掃過,并沒有見到林玥的身影。
倏然間,有人不知喚了一句什麼,原本疏散的人群紛攘着往一處挨擠,林臻也被推搡着往前走去。
她順着衆人的視線望去,隻見季濉一襲紅衣從側廳步入大堂。
他似是笃定林臻會來,在堂中站定後,他的視線便掃視堂下衆人,最終落在林臻的臉上,微微勾唇,而後向衆人道:“今日季某大喜,多謝諸位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