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濯随手扔給明念一條毛毯,側臉望向車窗玻璃上蜿蜒墜滑的雨痕,“今天有雨,山路難行,姑姑就坐另一輛車先走了。”
“哦。”明念輕聲應道。
梁愛榮原本安排她來,不過是礙于面子上走個過場罷了。讓她把支票送給景昭禾,其實是希望景昭禾可以繼續無憂無慮地呆在平陽鎮,如果真的待膩了去其他地方也可以,總之,梁愛榮是最不希望景昭禾回去的人。
可是,現在景昭禾竟然被她勸回景家,不知道梁愛榮是何反應。
會不會怪她……
她要好好想想,回去後該如何面對梁愛榮的怒火。
還有,連她都能發現紀以川和去世的景爺爺長的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景昭禾身為景爺爺的女兒,會看不出來嗎?
真假少爺這件事情一旦被證實,景昭禾在裡面扮演了什麼角色?
景濯瞟她一眼,看她還在發呆,遞條毛巾放在她眼前,“擦一下吧。”
明念漂泊的思緒回歸,瞳孔聚焦了些,雨珠于她眨眼間在長睫上輕顫,柔聲道:“謝謝。”
她接過毛巾,視線上移,一瞬不瞬地盯着景濯。
如果景濯知道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他又該如何自處?
罷了,這一切和她又有什麼關系呢?
見明念一直在看自己,景濯挑眉,眸底褪去戾氣,如被雨水洗過般清亮,他揶揄道:“幾天不見,想我了?”
按照往日的明念,肯定會故意說一些‘暧昧’的話來惡心他。
但今天明念沒有這種心思,她蔫蔫地回複:“你想多了。”
景濯忽然感覺沒勁,他倚在車座椅上,懶懶開口:“那你想誰?想那個……”
他咽下去即将說出口的那個人名。
人已經上了他的車,他沒必要再提路人甲的名字。
不然,這不是在給那個路人甲刷存在感嗎?
“嗯……”明念認真想了想,“我想可以早些畢業,然後成名,成為很厲害的建築設計師。”
這些話景濯從小就經常聽明念念叨。
他還記得八歲那年,他們一起登上帝國大廈的頂樓,欣賞風景。旁邊有一對久别三年後重逢的情侶,本該濃情蜜蜜的場景,因為男人一直講解帝國大廈的曆史和每個細節設計的小巧思,讓女人覺着掃興,毫無浪無浪漫可言。
是旁邊七歲的明念鼓掌打破即将要爆發的吵架,明念深深的被帝國大廈的一切所吸引,為了感謝男人講解的知識,明念從自己米妮包裡拿出珍藏的巧克力,送給他們倆。女人被明念的呆萌可愛到,也懶得和愛人計較。
從那以後,明念很長一段時間寫的每一篇作文都和帝國大廈有關。
作文題目是《我的媽媽》,明念的作文内容就是我和我的媽媽一起去參觀帝國大廈,帝國大廈有些悠久的曆史……
如果作文題目是《我最敬愛的人》,明念就寫:我最敬愛的人,準确來講是最敬愛的建築設計公司——史萊夫,蘭布&哈蒙。因為是這個公司設計了最偉大的建築之一,那就是帝國大廈……
明念就是這樣的人,如果很喜歡一樣東西,就特别的執着,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一直想着、念着。
明念的熱愛,專一且長情,還帶着一股别人沒有的執拗。
景濯心想,被明念喜歡,好像也挺不錯的?
他不受控制地伸手,替她拂去粘在臉頰上的一縷頭發。
溫軟的觸感,不免讓他心神蕩漾,景濯不自然地收回手,幹咳兩聲,“你真是一點新鮮感都沒有,這麼多年還是這一套說辭。”
明念縮在毛毯裡,蒼白的小臉,毫無血色,她經常節食,身體免疫力本就低,最近心事比較多,每日因忐忑睡不着覺,下午淋得這場雨,像一個開關,打開她體内蟄伏已久的所有隐患。
她抿了下幹澀的唇瓣,“景濯,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所擁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你所喜歡、平常唾手可得的、甚至你看不上眼的一切,刹那間全部消失,你變得一無所有”
“你會怎麼樣?”
倏地,狂風暴雨,卷起漫天的塵埃,車窗外,天色黢黑一片,讓人分不清晝夜,
“嗯?”景濯有些分神,滿腦子都是她抿唇時,用舌/尖/輕/舔/嘴唇的畫面。
不過兩秒的動作,在他腦中不停回放。
“你說想問,景家破産,我會怎麼樣嗎?”景濯從車載冰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明念。
遞完水後,景濯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在做什麼?
鞍前馬後地伺候明念?
給她遞毛毯,遞毛巾,遞瓶水,還主動幫她擰開?
景濯覺着自己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