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喜歡鑽閑學習那些經書子集,科舉考試也考不過那些清流人家精心教養多年的子弟,吟詩作畫更是一竅不通,倒是旁門左道的玩樂他頗為擅長,同國子監的氛圍格格不入。
加上他出身為人诟病。
他們排擠自己,也正常。
離月現在反而看不上他們,一群還沒有實權的學生罷了,家裡有權有勢又如何?有幾個能做他的靠山,給他利用,讓他做人上人?
還不如直接找到上京真正最有權勢、一言九鼎之人。
做國子監的學生,有做皇帝的寵臣來得風光嗎?
他還記得夢裡自己十分嫉妒周紹元的一點,就是他格外得皇帝的信賴,分明是手握兵權的英國公之子,皇帝卻不但不猜忌,還屢屢對他予以重任,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某次偶然得知,原來周紹元曾經救過皇帝一命。
夢裡的自己不甘極了,覺得憑什麼好事情都讓周紹元遇見了,如果是他救了皇帝,那得皇帝信賴的寵臣,會不會是自己?
因此他總是多方打聽有關這場救命之恩的詳細信息,一個人的時候會想像如果是自己會怎麼做,會得到怎樣的回報。
他這次出門,就是為來拿這一場救命之恩的。
所有人都以為那位登基不久、性情分外酷厲的少年帝王此時高居廟堂,實際上他隔一段時間就會去城郊的白馬寺上香。
離月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去那裡,他将之歸結于這位皇帝的某個癖好。
再多他也打聽不出來了。
離月不知道他是哪天到白馬寺,又是為什麼遇到危及生命的刺殺,但他知道周紹元救駕的地點。他決定在那裡住幾日,借口為太夫人祈福,每日都去那個地方逛逛。
白馬寺住持去雲遊了,迎接這位顯然出身不凡的香客的,是這一任住持的師弟,離月隐約記得這個住持師弟後來似乎鬧出了一些事情,但具體是什麼,夢裡忙着結交權貴、争奪國公府世子之位的他也沒太注意。
真的看見一身潔白僧袍、溫潤俊美、眉間一點紅痣的住持師弟後,離月微微驚訝,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年輕。
此時白馬寺門前早已是一片寂靜。
白馬寺香客衆多。美貌風流者,衆位僧人也見了不知凡幾,他們最明白容貌美醜,皆是表象聲色,百年過後都不過是一捧白骨。
但面前的少年香客,實在好看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即便過往見過最風流與最美麗者加在一起,也及不上面前香客腳下的一粒塵埃。山寺建在半山腰,春寒料峭,風一點點刮過山谷,在這位香客的袍角似乎也要臣服下來。
他穿着十分明豔的赤色長袍,顔色卻一點也沒有被過艷的衣服與華麗的環佩壓下,反而顯得愈發耀眼光彩。
白馬寺的僧人多會一些醫術,能看出這位不能親自走上山,要被軟轎擡着的少年是有些先天不足的,他臉頰沒有多少血色,偏偏唇瓣如同鮮濃盛放的芍藥花一般。
有定力不足的僧人已經呆住,倒是那位住持的師弟、被許多人稱為佛子的青年微微移開目光,他手中的小紫檀佛珠不動聲色轉得快了許多,面色倒仍然是一片聖光無暇的樣子:“是英國公府的施主吧?廂房已經為施主準備好了。”
離月也十分大方,他手一揮就捐了一筆不菲的香油錢,并告知陪在他身邊的佛子,他要為太夫人求一個開了光的平安符。
交代完這些後,離月覺得有些疲憊了,他催促佛子,語氣因為困倦帶了些煩躁:“怎麼這麼遠?”
佛子出塵不染的眸子輕輕轉動看了眼離月,生氣的少年反而多了幾分鮮活,不再如同不染凡塵的仙人一般,他默了兩息,在少年比月亮還要明亮的眸子中輕聲道:“的确有一條近路。”
他身後的僧人驚訝擡頭。那是唯有住持和佛子才可去的禁地。
第二日,休息好的離月就開始一天去三次夢中皇帝會遇刺的竹林。為了防止功勞被其他人占了,他連下人也不帶,呵斥他們離得遠遠的。
他自己覺得行為自然,卻不知道這兩日的行動都被人看在眼裡。包括他想要“救”的那位天子。
白馬寺,并沒有離月想的那麼簡單。這位天子時不時要出宮一趟,不過是他建了一個隐秘的情報處。
這位命途多舛的天子,喜歡将一切都握在手中。而這個情報處,就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刃。
隐藏在離月每日必去的竹林後面,有一個十分精緻華貴的院子,如果離月進來,就會驚訝的發現,對他幾乎有求必應的英國公,還有分明應該在府内的周紹元,此時都聚集一堂。
同在他面前的縱容不同,此時兩人面上一片冷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