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想到他能那樣迅速見到名叫離月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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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月的執着等候終于有了結果。
但整個過程在他看來還是有些瑕疵。
比如周紹元怎麼還是在皇帝身邊。
不過也多虧周紹元在,不然他也不會那麼快就确定同周紹元一起昏迷的黑衣青年是當今天子。
事實上,聽見動靜的第一時間,離月就躲起來了。他是想拿救駕的功勞沒錯,但他更惜命,也怕疼。等外面刀械相撞的聲音平息後,離月又十分謹慎地多等了一刻才小心翼翼的出去。
血腥味飄蕩在竹林久久未散。
地上橫七豎八躺了許多屍體,離月嫌棄地皺了皺眉,蹲下身一具一具翻開看,直到他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
是周紹元,對方看上去陷入了很深的昏迷,但身/下卻仍然十分嚴密地将另一具陷入昏迷的身/體密不透風地護着。
離月使了很大的力氣将周紹元推開。
周紹元因為挪動,原本已經有些凝滞的傷口再次裂開,流出更多血。離月靜靜看了一眼,那雙美麗至極的眼眸沒有一絲憐憫波動。
等他回頭看昏迷的陛下時,雪一樣潔淨白皙的臉頰帶着掩不住的苦惱,這人太重了,他搬不走啊。
好在這時,察覺不對的林木過來了。
唯一讓離月遺憾的點,是林木來了,周紹元就不能放任不管。
他吩咐林木将人帶回去,從頭到尾他做過最廢力的事不過是将周紹元從皇帝身上推開。背對着兩人的他沒有看見,仿佛陷入昏迷的黑衣青年在間隙睜開眼睛,眼底是十分的清明。
青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離月的背影,又不急不慢地閉上了眼。
*
穆宗“醒”過來了。
他不動聲色掃了一眼放置自己的廂房,身下是柔軟幹淨的棉被,包着軟綢。房間布置得極其奢華,如若不是他知道自己還在白馬寺,隻怕會認為這是哪個世家公子的卧房。
就連照明的都是極珍貴的琉璃八寶燈盞。
坐在軟榻上假裝看書的離月,聽到一聲咳嗽後立刻将讓他昏昏欲睡的書扔下,他跳下軟榻一路疾走至床前,湊到面色蒼白、雙眸漆黑的青年面前:“你醒啦?怎麼樣?”
青年望着他久久不語,幾乎讓離月認為他是個啞巴。
他急于讓對方知道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于是又急促重複了一遍:“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這次青年終于有了反應,他靜靜凝視面前讓人失語的少年,目光落在對方比象牙還要細密乳白的臉頰,嗓音十分沙啞:“是你救了我?”
離月立刻有些驚喜,沒想到青年竟然主動将自己認作救命恩人。但他還是比較謹慎的,畢竟周紹元當時就在青年身邊,于是他很聰明地采用了比較含糊的回答:“是我看到你躺在那裡,所以把你帶回來。”
他說完後又覺得這樣顯不出自己的恩情,于是加了一句:“疾醫說再晚些你命就沒了。”
救命之恩,很重,懂嗎?
好在當今陛下實在是位非常知情識趣的人,盡管他最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但此時他仍然毫不猶豫應到:“那多謝小公子的救命之恩了。”
他望着離月被濃密睫毛遮掩、帶着細碎狡黠光芒的極美雙眼,深沉的眸底隐約帶了點笑意:“救命之恩,實在無以為報。”
離月可不會說沒關系,他就是要對方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來的。
于是他點點頭:“你先好好養傷吧。”
一點也不問青年的身份,也不關心青年為什麼渾身是血、周圍都是屍體地躺在白馬寺竹林。
臨走時他想起什麼,忽而折步返回,而在此期間,青年始終眼也不眨盯着他。
離月隻是想起他還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身份:“介紹一下,我叫離月,是英國公的嫡子。”
沒錯,盡管他還沒有上族譜、母親也并沒有進府成為繼室,但離月已經以英國公嫡子的身份自居了。他說完又出于禮貌問對方:“你呢?我要怎麼稱呼你?”
穆宗此時一點也沒有在朝堂酷厲狠絕的暴君樣,反而收斂起渾身的鋒芒,看上去頗有些溫潤無害的樣子:“名字暫時不方便說,小少爺不介意可暫時以兄長相稱。”
離月沉默不語。
黑衣青年并不催促,隻沉靜凝視離月。他不在意結果如何,隻是貪婪少年因為沉思而多駐留的片刻。
離月并不覺得這個稱呼有什麼叫不出口,他隻是擔憂這麼叫皇帝,等皇帝以後回去了,會不會覺得他大不敬呢?
這樣的考量是很有必要的。要當寵臣總是要慎重一些。離月謹慎地想,于是他随便找了個借口:“不了,我有哥哥,我這麼稱呼你,我大哥會不開心的。”
他說完轉身,沒有注意穆宗瞬間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