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州點頭:“行,我知道了。”
他又忍不住問:“你們就這麼任由他誤會,不解釋一下嗎?”
周紹英搖頭:“阿月知道這件事很開心。”
不知道穆州因為這句話聯想到什麼,他神情肅穆起來:“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又道:“看來英國公府對他是真的疼愛。”
周紹英語氣複雜:“你明日見了他,你就理解了。”
穆州劍眉微攏,幾息又松開。不論如何,明天就見到這位在上京鬧得滿城風雨的小侯爺了,到時候什麼疑惑也就解開了。
*
英國公原本并不準備邀請多少人。
他低調慣了,想的原本就是請了族老過來,再請一些和英國公府有姻親或其他關系的權貴清流便好。
可惜離月不這麼想。他纏了英國公兩日,要到了寫請帖的權力。
他要請的人很多,當然不樂意自己寫一堆請帖,這件事便被他交給了林木。
他隻要口述想要請誰就好,其餘的事情,林木會為他辦得妥貼至極。
至于邀請誰,自然是夢裡那群他怎麼巴結讨好,都将他當作上不了台面的低微庶子、始終不帶他玩的所謂世家權貴子弟了。
不是瞧不起他的身世嗎?
不是覺得他不學無術,不如周紹元和周紹英嗎?不是嘲諷他無視他,有什麼聚會從不邀請他嗎?
等到那一天他就要讓這些人在他面前俯首貼耳,再瞧不起他也要叫他一聲平津侯。
林木的确将事情辦得很好,離月想邀請的人那一天都會來赴宴。
有一些因為各種事情表示趕不過來的,也都在之後幾天陸續表示自己改變主意了。
這讓離月感歎,林木真的用着十分順手。他都有點舍不得送回去了。
如果是之前,離月秉持疑人不用,怎麼樣也不會冒險,想着要将曾經作為英國公親衛的林木留在自己身邊的。
但是這段時間他已經十分有自信了,已經覺得明眼人都能明白,做自己的親信比做英國公親衛更有前途。
所以他認真思考過,要不要用一些手段讓林木徹底歸順自己。
以後有什麼更隐秘的事情,他也能交給林木了。
這個機會來得很快。
宴會當日,一向低調的英國公府門外來了許多或奢華或清雅的馬車,穿着莊重典雅的夫人貴女們被太夫人派來的人迎了進去。
其他權貴清流、世家公子,則首先見到了周紹元與周紹英。
本朝風氣開放,并沒有前朝那樣嚴格的男女大防,兩邊之所以分開有不同去處,也不過是宴席前各聊各的罷了。
周紹元和周紹英原本人緣就不錯,英國公府各種意義上也是上京的焦點,故而許多人懷揣着各種目的,将兩人簇擁在中心位置。
離月在自己的院子裡。
在他看來,除非今天當今天子過來,不然外面沒有一個配讓自己出去迎接的。
他現在可是王爺的親外孫,有一個手握兵權的大将軍舅舅,父親是英國公,自己本身還是有封地的平津侯。
外面那些人誰能讓他屈尊降貴呢?
離月美滋滋穿上二品侯的深紫朝服,也不覺得這樣太過隆重,起身略闆着臉:“走吧。”
他母親的牌位已經入了祠堂,成了英國公的繼室,今日便要在所有人面前,将他的名字寫入族譜,記在英國公府嫡支下。
此時兩邊的人已經彙在了一處。
太夫人坐在高堂,聽見今日來參宴的衆人做一句大公子少年英才,右一句二公子才名在外秋試必然高中,就是沒有人提到離月。
仿佛對方是禁忌,抑或不值一提般
太夫人的嘴角緩緩變得平直,就在堂内氛圍有些不對的時候,外面有人通傳,小侯爺來了。
太夫人才闆起的臉立刻露出笑容。
她情緒變化幾乎不加掩飾,故而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對來人是極喜歡的。
一直面無表情的英國公此時嚴苛的眉眼也變得柔和起來。
就連被衆人簇擁着的周紹元和周紹英,此時也将目光投向外面,目光中分明是期待而不是其他情緒。
這樣出乎所有來人猜測的反應,讓原本就好奇離月的人,也靜默着将目光投向一處。
那些從未見過離月,并不喜愛離月,甚至十分厭恨他破壞規矩,隻是礙于英國公不敢吭聲的族老們受到影響,也有些屏氣凝神。
故而這處原本極熱鬧的地方,竟然罕見的有些安靜下來。
衆人先聽見輕快的腳步聲,随後是一串若有似無的鈴铛泠泠作響,這讓本就對離月抱有成見的許多人,心底已經給不屑鄙夷覺得他過于輕浮了。
他們在心底微微搖頭,覺得不愧是在外面長大身份低微的庶子,身份被擡得再尊貴又如何?還是上不了台面,不知禮儀。
穆州也微微擡頭。
下一息,他的目光就凝住了。
手中握着的茶盞也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場内響起了各種金玉瓷器碰撞的聲音,甚至有人摔倒發出短暫的驚呼。
但又很快屏息止聲,目光微滞。
出現在衆人面前的少年,如星月交輝。這是凡夫俗子窮盡一生去想象也無法描繪出的絕色。秋水為神,白玉做骨,眸含碎星,深紫的侯服仿佛為他量身定做,讓他多了一些凡塵的驕矜貴氣,寬大袖擺露出一點白玉指尖,指甲也圓潤光澤如最純淨的明珠。
有人甚至懷疑這是真人嗎?還是他在做白日夢,對方是他臆想出來的神子呢?
離月姗姗來遲,看見的卻是一地狼藉,所有人都異常沉默,面對他的到來不置一詞。
再一轉眼,就看見周紹元與周紹元被衆星捧月地簇擁在一衆名門公子之間。
他細密濃黑的眼睫輕顫,眼底流露出濃重的不滿與惡意。
怎麼即便現在一切都和夢裡幾乎完全不同,這些人也依然要捧着那兩個享受了十多年富貴錦繡的哥哥,瞧他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