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應該自信于自己能将離月庇護在羽翼下。
離月就像芬芳甜蜜誘人的花,綻放在充滿危險的叢林,被無數野獸飛禽觊觎。
偏偏這朵花十分自信那一點軟刺與微不足道的毒液可以擊退吓壞敵人。
至少應該教會幼子識别人心險惡,英國公下定決心。
*
皇宮中,離月已經離開了勤政殿,被穆宗帶着去了寝宮。
當然,去之前穆宗也問過他的意見。
離月怎麼會不同意,甚至在穆宗試探性提起後,他還顯然有些開心的樣子:“好啊。”
穆宗原本準備的解釋誘勸頓在嘴邊,他看着少年輕快愉悅的黑眸,方才的郁氣微散,冷眸蕩開一絲溫和的笑。
随後他邀請離月一同乘坐龍攆。
這次離月卻并不如穆宗所料立即同意。他站在殿門口,有些躊躇地看了眼已經停在台階下的禦攆,又看一眼穆宗。
穆宗就十分耐心地靜靜立着。
和天子同坐一轎自然是無上的殊榮,别人知道了,還有誰還能說他不是陛下的寵臣?
但在離月記得的為數不多的曆史故事中,就有天子早年寵愛一個臣子,就連桃子都一人一半,等不再信任那位臣子就開始計較起來,覺得臣子不尊重帝王。
現在穆宗因為救命之恩對他處處優容,等過兩年會不會覺得他此時的行為過于大膽呢?
離月再有野心與遠大理想,也明白至少這幾年,穆宗絕對是他最大的依靠。
要拒絕嗎?
離月的雙眸流連在看上去就十分寬敞、代表着至高權力的龍攆,拒絕的話在嘴邊徘徊,始終說不出來。
糾結了幾息,離月做下決定。
穿着沉重深紫色朝服的小侯爺,比星子還要明亮的雙眸欲語還休。
他同穿玄色常服的高大帝王對視一瞬,随後深深拜下。
小侯爺白皙柔軟的脖子完全暴露在帝王的視線中。
像抽條的花枝一般細嫩,習武多年的帝王一手便能合攏,甚至他需要小心,不讓掌心粗粝的繭留下過重的痕迹。
春風輕輕吻過小侯爺那張讓百花失色的臉頰,裹着少年清泉般的聲音與攝人心魄的幽香傳到束手而立、眸色深深的帝王處:“陛下,這不合規矩。”
他這句話一出來,清楚知道他最近在學些什麼的穆宗立刻就知道他在猶豫什麼。
他伸手,寬大粗粝的手掌不經意摩挲了一下離月漂亮的一截脖頸,少年的皮膚如同想象的一般柔軟細膩,因為穆宗的觸碰微微輕顫,仿如蝶翼。
帝王不過一觸即離,盡管已經十分克制,那裡仍留下一點绯色的指印。
他将雙手放在離月肩上,将人扶起,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隻有他自己知道,不過這樣的輕輕觸碰,已經讓他慣來平靜的血液沸騰奔流,心髒被裹挾着迅速跳動起來,幽冷的靈魂也仿佛被熾熱的陽光炙烤。
原來他竟然這麼久沒有觸碰到自己的小神仙了。
穆宗一眨不眨凝視離月美麗的臉龐:“怎麼不合規矩?”
他沒有說帝王一言九鼎,而是親昵地握住離月寬大官袍袖子中的柔軟手腕:“你忘了你的母親是我親封的公主,論起輩分,細數起來我可以算你的表哥,作為宗親,你與我同坐并無不可。”
穆宗語氣循循善誘:“你叫我一聲兄長,以後私底下我們不論君臣,隻論兄弟,如何?”
離月一呆,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說法。
細細想了想又覺得十分有道理。
而後他就欣喜又得意,原來自己的身份竟比想象中還要貴重。
就連帝王也這樣親昵對待他。
他沒有絲毫猶豫,順着穆宗道:“兄長。”
小侯爺十分會得寸進尺,一旦察覺到帝王對他的優容,自覺身份貴重、又對帝王有救命之恩,便十分沒有警戒心地放肆起來。
甚至對方才還十分有顧慮、躊躇着不敢立即上去的龍攆都挑剔起來。
“墊子不夠軟。”小侯爺這樣抱怨。
玄色常服的高大帝王十分忍耐地被小侯爺擠到了角落,一雙長腿在寬敞的龍攆内默默蜷着,即便這樣他也十分好脾氣:“下次換軟些的。”
好像這不是帝王轎攆,而是小侯爺專屬。
霸道地占據了最好最舒适位置的離月得寸進尺:“好慢,我餓了。”
他說着略側頭,扯着靜靜凝視自己的帝王玄袍的一角:“兄長,怎麼這麼遠?”
他不知好歹地提出有些離譜的建議:“不如下次換個離寝宮近些的宮殿議事吧?”
帝王因為這聲兄長而眸色浸潤了些墨般,從善如流:“好,換個近些的。”
小侯爺被縱容地十分舒暢,于是便贊了帝王一句:“兄長對我真好,比大哥二哥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