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覺得自己耳邊傳來嗡鳴,像是衆人交織在一起的言語,紛亂嘈雜,一場窒悶的滂沱大雨。
滕骁并非智将,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可以算是以戰力取勝,他更接近一個純粹的武人。
但他隻是将那枚玉兆攥住,故作不知,在将軍的位置上聽完了一上午的章程。
之後的日子裡,即便玉兆亮起,滕骁能聽見的也隻有雜亂的聲音。
又或者那其實是同僚的聲音,已經被噬界羅睺的主人,倏忽的力量蛻化成怪物了。
倏忽一向喜歡做出這種行徑,倘若曾經的同僚也成為了完全任由壽瘟禍祖支配,卻渾然不知的豐饒孽物。
這究竟是始作俑者的示威,想要激怒他,激怒仙舟,還是想要利用蒼城的求助謀求别的。
這一陣子,恰好借着藥王秘傳的事做筏子,羅浮神策府上,來了不少其他仙舟的客人。
…………
“你不像從前那樣空着手來,讓我有些惶恐。”
神策府将軍端坐在棋盤後,绛衣銀甲,厲眉肅目,好似巍峨山巒。倘若說旁的将士鋒芒畢露,是不世出的血纓槍,滕骁則是老辣持重的開膛刃,輕易不流露出血腥味。瞧見來人,眉頭倒松了不少,也有閑心去撥弄那些白玉棋子了。
景元一進來,就聽見将軍這樣古井無波的語調,若非他與滕骁熟識,真聽不出這是在調侃。
他也不急着搭話,隻是微笑着将東西放到一旁,用手指頭去逗弄躲在盆景裡的鳥,怪道,
“真是稀奇,前些天這小雀鳥還怕生的很,這會兒功夫又不怕人了,再過些日子,豈不是要吃将軍茶盞裡的水。”
和含羞草這種東西一個道理,若是遇到沒有反應的含羞草,肯定不是那草天生厚臉皮,大概率是被人捉弄的多了。
鳥也一樣。
這小雀鳥出于動物的直覺,畏懼戰士身上的血腥氣,又舍不下将軍府裡衣食無憂的鳥生,如今倒是脫敏了,也奇怪。
滕骁擡眼瞧他,不曉得這狡黠的小子看出來什麼端倪,順手将涼茶倒進一旁的銅缽裡,
“我看你此次前來,所圖甚多。”
“這是何以見得?”
雪色獅子大貓眯眼,他倒是覺得滕骁這麼急着倒打一耙,奇奇怪怪的。
怪不得旁人都說,在熟人面前做戲難度最高。
滕骁應付其他仙舟上的高層時尚且遊刃有餘,瞧見景元若有所思的眼神,心卻提了一下,面上仍是不動聲色的。
景元自顧自給自己倒了一盞茶,他支着胳膊肘,垂眼打量着尚未收拾齊全的棋盤,他撚着上頭的棋子,質地沁涼的玉石,幹淨通透,平時倒是不常見,棋盤上那一塌糊塗的布局……倒像是滕骁自己擺出來的。
“說罷,這一陣子你幾乎無事不登門,這次來又是為了什麼。”
景元擡手指了下那邊堆着的東西,“一份重禮,或許也是一件不小的麻煩……我以為您老人家這幾天都為這件事奔波呢。”
若這幾日通宵達旦的,真是為了藥王秘傳的保健品騙局,滕骁不可能第一眼沒認出來。
無他,景元在将軍手下征戰多少年,對這位武人性格的上司相當了解。
其次,丹鼎司難得能施展一份拳腳,怕不是恨不得把裡面的藥丸是什麼成分,材料原産地是哪裡來的一一羅列出來。
被這樣熱情的公文給洗腦了一番,若是滕骁将軍還兩眼空空,丹鼎司為了這些保健品通宵達旦的人可要欲哭無淚了。
滕骁看了一眼,也反應過來景元是為的藥王秘傳的事,沉默了一會兒。
他總感覺自己好像什麼都沒說,但景元什麼都知道了。
有時候下屬過于會揣摩上司,也是一件讓上司很難做的事。
“總歸是件好事。”
要不然将軍沒那興緻把玩棋子,還有心情同他調侃。
景元也不是打蛇上杆的性格,輕描淡寫揭過去了。滕骁這般緊張,總歸是現階段不适合為人所知的事,景元自己也沒那麼好奇。
“說回這些所謂的延年益壽,改漏補缺的保健品,将軍可知曉藥王秘傳對外是怎麼宣傳的?”
景元将剛剛扭開的藥丸遞到滕骁眼前。
看來是掙了不少油水,藥王秘傳也舍得在包裝上下功夫了,一個個藥丸刻了花紋還做了蠟封,擰開的時候撲鼻而來的都是藥香。
“照着以往的說辭,說是在短生種體内培養腑海,抑制長生種的天人五衰。”
也是敢吹。
短生種也就罷了,也不知為何上當最多的居然是仙舟人自己。
不是沒人想給滕骁送禮,有的東西營銷上來了也算是硬通貨。但看看将軍的身高,再想想将軍的年紀,再估摸一下将軍的……咳咳,這禮恐怕會送的很冒犯。
故此,滕骁的将軍府上很幹淨。
“其實也不算是無稽之談。”
滕骁擰眉,瞧了景元一眼,掰開那枚丸劑一聞,有些不确定,“……麥子?”
景元點頭,他調查出來時也有些驚訝,沒想到被藥王秘傳歪打正着了。
“流入市場的隻有一小部分擁有這種效果……确實能夠刺激腑海,延緩魔陰身。副作用也微不足道,就像吃辣椒會輕微上瘾一樣。”
“排除了所有成分後,這批有效的丸劑共性就是粗制濫造,也就是摻進了更多的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