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道安的大半隻手都藏在袖子裡,唐苡的目光落到她露在外頭的,凍得有些發紅地手指上,接過花的動作有些許僵硬。
“謝……謝謝。”她張口,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别的什麼緣故,一股子酸意聚起在鼻頭,就連說幾個字都顯得有些磕絆而艱難。
蘇道安聽到這兩個字似乎笑得十分開心,她将手裡的狐裘遞給唐苡:“你身上那個太破了一看就穿着不舒服,你穿我這個。”
“我……”唐苡剛想說什麼,就聽見冷嘉良略有些輕浮地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咋?來接你的人來啦?”他喝了些酒,略有些醉意,大搖大擺的往這邊走過來,“你們千燈宮的人還真是會挑時間啊,這都什麼時辰了還……”
他一手扒拉着門框轉過身,看清來人,原本還能撐的上是高昂的語氣急轉直下,光是一個“還”字,就變了少說有三種調子。
“還……還……”好容易挺直的腰杆子又彎了下來,冷嘉良帶着一臉的假笑很快就為自己補全了後面的說辭,“還讓公主親自來……來散步啊。”
他說着又呵呵笑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尴尬,擠眉弄眼的想問問唐苡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卻見到她手中拿着的那隻紅梅。
那個瞬間,唐苡隻覺得冷嘉良的眼神,要說是見到了鬼都不為過。
蘇道安此時倒不再似方才那樣遮遮掩掩,她大大方方地将狐裘遞給唐苡,“命令”她穿上,然後又提起了宮燈,對冷嘉良道:“既然我……本公主剛好散步路過這裡,這個人我就帶走了。”
蓋不住軟軟地聲音卻故作高冷的姿态,沒什麼威懾力,反而還是有八分可愛。
唐苡這麼想着,脫了舊衣披上狐裘,柔軟的絨毛包裹住身體,一下子就舒服暖和了許多。
“是,是。”冷嘉良連忙點頭。
“走吧。”蘇道安轉回給唐苡說話的時候,聲音又恢複了最純粹地甜軟。
唐苡應了一聲,正欲跟上,卻沒想到腿上一軟,整個人向前撲倒過去。
蘇道安被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就要将宮燈挪開,卻還是慢了半步。
唐苡整個人撲倒在宮燈上,燈和燈杆的鍊接瞬間斷裂,“啪嗒”一聲掉在雪地裡,裡頭的光忽閃了兩下,
滅了。
“鎏金!”
蘇道安幾乎是立刻驚呼了一聲,急急忙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雪地裡地宮燈抱了起來,借着雪光,還是隐約能看見燈罩上地裂痕,以及宮燈内部已經被撞得亂七八糟地配件。
唐苡怔愣片刻才意識到她是在叫這盞燈的名字,她連忙爬起來,看着蘇道安地臉色一下子由晴轉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雪地上已經壞了的燈捧起來看了又看,也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就想要尋求在場第三人地幫助,扭頭卻見冷嘉良撇着嘴一副“别問我”地表情往後推開了兩步,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抱……抱歉,公主,我……”唐苡沒有辦法,隻能先道歉,話還未說玩,便聽蘇道安用力吸了吸鼻子,回了一句:“沒事。”
盡管那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實在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那個,那個冷什麼。”她站起身,聲音裡都帶了哭腔,但好在是沒有真的哭出來。
“公主,冷嘉良。”冷嘉良連忙接了話。
“冷嘉娘,你背她。”蘇道安抱着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轉身就要走。
“公主,是良不是……”
蘇道安忽然回頭,面色陰沉地可怕,冷嘉良識相的閉了嘴。
從黑獄到千燈宮并不是很遠,步行隻需要一刻鐘的時間,除夕夜宮中巡邏的侍衛較少,一路上蘇道安隻是抱着燈走在前頭,不說話也不回頭,跟在後面的兩人也不敢大聲喘氣。
遠處的天空忽然有煙花盛放,蘇道安停下腳步,往那個方向看了一會兒,而後轉過身示意冷嘉良将唐苡放了下來。
“你回去吧,雖說是除夕但黑獄離人也不太好。”蘇道安似乎是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臉上雖然還有些明顯的難過,但也比方才要好了太多。
“呐,這個給你。”她說着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兩顆金珠來,“壓歲錢。”
“哎喲!”冷嘉良面上大喜,伸出雙手接過來連連謝恩,“多謝公主!公主新春嘉平,長樂未央!”
吉利話從冷嘉良的嘴巴裡說出來不知為何似乎更受用一些,唐苡眼見着蘇道安原本還殘留了些憂郁的臉上再次綻出笑容,忍不住在心裡暗自稱奇。
謝過恩後,冷嘉良将手裡提着的燈籠交給唐苡,然後一溜煙兒就跑了個沒影。
蘇道安走過來,一手抱着燈,一手伸進唐苡的狐裘裡摸了摸,拉住了她的手。
唐苡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有些驚訝,安樂公主的手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樣光滑細膩,掌心和指尖反而還都能察覺到一絲粗糙。她輕輕動了動,感受到對方的拇指指腹處,有一層很明顯地硬繭。
“前面就是千燈門了,這點路你能走得動吧?”蘇道安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唐苡回過神來,連忙點頭稱是。
煙花依舊不斷,漆黑地夜空中不斷有火光綻放,耳畔似乎還能依稀聽見歡笑與樂聲從層層宮牆的另一邊傳來。
“那是宮裡的煙花,每年除夕合宮夜宴後都會放的。”蘇道安一面開口,一面拉着她順着宮牆往前走。
大約是為了配合唐苡,她故意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公主怎麼沒去夜宴?”唐苡問。
“病了。”蘇道安答,“那天在黑獄被吓的,我從沒見過那樣的屍體。”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真的好可怕,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