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圓心中煩躁,毒毒毒,要不是因為這個蠢蛋蜜裡濃,他哪裡要和這個瘋娘們兒共處一室,過這種憋屈日子?他其實心底對藥無必有說不清的防備,此人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他本想等藥無必睡着再睡,卻不知道為什麼疲累非常,昏昏沉沉墜入夢鄉。
宋圓坐在碧藍湖水的小舟上,四下安靜非常,宋圓掬起一捧湖水,手中的小湖竟也混入了一葉小舟,微縮的小舟上坐着微縮的他自己。
自己與自己對視,手中的湖水瞬間化為金黃的液體,從指縫滴到湖裡,那一滴迅速擴散蠶食,将湖水化作粘稠的蜂蜜,宋圓被燙傷似地甩開手裡的蜂蜜,整個湖忽地沸騰起來,小舟被粘住帶着宋圓一起下沉。
宋圓墜入夢湖後醒來,嘴裡充滿了對甜味異樣的渴求,他伸手去摸懷中掖着的小瓶子,拿出來才發現裡面空空如也。
他想起來了,他就是因為藥瓶空了才回來的。
宋圓坐起身子,外面已完全亮了,榻上被褥整整齊齊,藥無必不知道去了哪裡。他随手從窗邊小幾上的果碟裡抓了一把蜜餞塞進嘴裡,匆匆忙忙地找了身衣服換上,準備去找藥無必。
剛一推開門,便有個頭擠進門縫裡,宋圓沒有驚吓,隻有深深的無奈:“五哥,你來了,我睡過晌了,可等煩了?”
“沒等多久,我一面吃一面等的。”信拳五晃了晃手中的油紙包,“給你留了糖饅頭。”
宋圓接過油紙包:“謝了,阿綠呢?”
信拳五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阿綠是藥無必的化名,“她去給你煉藥了,這個饅頭你趁熱吃,是紅糖餡兒的,裡面加了“藥”,能稍微緩解不适。煉藥沒那麼快,圓弟下次要準備個提前量,不然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宋圓打開紙包,咬了一口糖饅頭,也許是心理作用,餡料甜膩得怪異,他蹙着眉頭慢慢咀嚼。
信拳五看他慢悠悠,吃得很痛苦,心裡替他着急:“别細嚼慢咽,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越品越難吃。”
宋圓苦笑着搖頭:“我嗓子眼細,吃不快的。”
“诶喲。”信拳五感歎一聲,“那你吃你的,我說我的。盛京城現在魚龍混雜風聲鶴唳,形勢一天一變,隻怕要抓壯丁征兵。屆時戰事一起,盛京絕支撐不了半年之久,徒增麻煩。皇帝都跑了,咱們普通人也支撐不了多久,茶啊沖我是吃夠教訓了,越是拖延不願走,走的時候越匆忙。不如你勸勸你叔叔,早些動身先離開盛京再做打算。”
“你說得對。”宋圓點頭,“镖局現在也沒生意,近幾日又有一批富戶出城,我們可以自薦為其押運,既能離開盛京,還能賺上一筆錢财,我馬上去找我叔叔商議。”
“那我去尋阿綠,我們還需采買藥材。”信拳五說走便走,臨出發還回頭叮囑宋圓,快點将手裡的饅頭吃完。
宋圓腦中斟酌着說辭,慢悠悠蕩到了櫃裡,隻有嬸嬸金佳英在,坐在櫃台後面把算盤珠子撥得噼啪作響,瞧見他來了,忙招呼他過來坐:“阿圓,前幾日忙什麼去了?見天兒地不着家。”
宋圓伸手翻了翻賬本:“去爹媽那上了墳,還尋了尋幾個幼時的舊友。”
“見着了麼?這城中亂七八糟,走的走,逃得逃,人都不全了。”
“沒見着幾個,聽說濟世醫館的馮家小子在茶啊沖戰死了。”
金佳英歎氣:“這世道就這樣的,早上見晚上不一定能見。都是命。”
“我叔呢?”宋圓不欲多聊這些,徒增惆怅而已。
“你找他有事?信德錢莊有人要取現帳,數目不小,找了你叔叔去看護送到府上,防止被賊人鑽了空子。”
“出去多久了?約莫什麼時辰回來?”
“出去兩個多時辰了,應當是快了,出門前說是回來用晌午飯。”
“晌午飯?”宋圓瞧了瞧日頭,日頭已過了正當中,“嬸兒,侄兒說來慚愧,我剛起來不久,現在到未時了麼?”
“我剛将油漏掉了個個兒,應是到未時了。”金佳英指了指桌子上的計時油漏,說完才反應過來,“那是夠久的,我也沒注意,要麼你出去找......”
“開着呢吧。”
金佳英話說到一半,一個海門口音的男聲打斷了她的話。
從屋外邁步進來個戴着狗皮帽子的男子,他朝櫃台後的二人露出一個眉眼眯成縫的巨大微笑,剛張口便是濃重的海門口音:“二位可好麼?這地方瞧着便好極了,瞧瞧我這人真是有點不招人待見,不知道什麼地方也敢往裡頭邁步子,二位别趕我出去,天兒太冷了,讓我暖和暖和。”
沒頭沒尾的一番話說得宋圓心頭警鈴大作,他客氣地笑一下:“這兒是镖局,這位兄弟要去哪裡,我給你指路吧?别誤了事。”
“喲,真是趕巧了,我正是要來镖局呢,您瞧瞧這個小玩意兒,您清不清楚是哪位兄弟的。”男子湊上前來,戴着皮手套的手一張開,掌心裡躺着一隻綠松石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