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共有三位寶音可汗的親生子。
兩位出身名正言順,大王子達日阿赤是娜仁可敦的兒子,二王子帖木日巨日赫是側妃陶如格的兒子;一位出身羞恥,三王子的生母是已故的甯金側妃所生,甯金曾是寶音可汗去世大兄烏勒吉可汗的可敦。
寶音弑兄奪位,草原上用武力說話,勝利者會得到失敗者的所有,包括牛羊水草,和女人。
甯金深愛烏勒吉,得知寶音是愛慕其百靈鳥的嗓音和神女般的容貌,甯金便自己咬掉舌頭,挖出了自己的眼珠。寶音深感受辱,宣布處死甯金,卻在行刑前得知她懷了他的孩子。為防止其自殺,甯金在嚴密的監視中誕下三王子和另一個死胎,後因大出血死亡。
雙生往往象征着一方強健一方孱弱,孱弱的既不容易存活,還會拖累母體,孩子的早夭,對于父母均是打擊,因而雙生子并不是吉利的象征。大多數人認為如三王子這般,曾與死去的兄弟共處同一母體中的更是極為晦氣。
寶音卻并不如此認為,他覺得強者是生來即注定的,他極為喜愛胎兒時便在競争的三王子,寶音為其起名孛日帖赤那,意為蒼狼。
寶音親自将孛日帖赤那帶到身邊教習騎射,直到孛日帖赤那十三歲那年,他從馬背上摔下摔斷了腿,徹徹底底地成為了瘸子,一個瘸子是不配成為馬背強族的繼承人的,孛日帖赤那消極了很長一段時間杳無音信,再出現時甘願成為大王子達日阿赤登上王座的墊腳石,投靠娜仁可敦。
十三歲後又是十三年,達日阿赤與孛日帖赤那所向披靡,所到之處沒有拿不下的城池。最近的勝績便是帶兵攻下茶啊沖,屠城三日,孛日帖赤那順應達日阿赤的命令,處理茶啊沖事宜,因此比達日阿赤晚了整整一月,也就是今日才抵達盛京城外。
這是郭師理首次見到這兩兄弟,兀室兵密密麻麻如蟻群,達日阿赤在最陣前,兩側的頭發剃光,卷曲的頭發編成發辮高束在後腦,身形碩大如一座小山,□□的馬匹也比旁的駿馬健壯上幾圈,武器不是兀室人常見的彎刀,而是一對體積驚人的金錘。
達日阿赤左側稍後方,一身暗綠色毛皮滾邊袍子的便應當是孛日帖赤那,和他的大哥不同,他并不如慣常的兀室勇士那樣壯碩,身形甚至微微有些佝偻,一張完整的狼皮戴在他的頭上,狼的犬齒下綴滿了綠松石,隻能看見他瘦削的下巴。
郭師理藏在盾牌後,居高臨下,達日阿赤看不見他的身影。
達日阿赤用蒙語和孛日帖赤那低聲溝通了幾句,孛日帖赤那驅馬朝前幾步,開口是地道的漢話:“郭将軍既到了,請露面吧。”
郭師理沒動,趙海之會意向前一步,回複道:“敢問三王子可聽過這句漢話?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郭将軍身份非常,還請諒解一二。”
“來而不往非禮也,未着重甲足見我們的誠意,你們在高我們在低,更危險的是我們,并不是你們的郭将軍。”
郭師理擡手,面前的盾牌撤下,弓箭手紛紛拉緊了弓弦,郭師理朝前走一步,趙海之側身道:“将軍在此,請你們主将說話。”
孛日帖赤轉而說蒙語,輕蔑一笑:“在你們面前的,是草原上最大部落的王位繼承人達日阿赤,若提到身份相當,值得達日阿赤開口的隻有你們的太子。”
孛日帖赤那說完這話,兀室士兵們一陣哄笑喝彩,城牆上的翻譯将他的話化作漢話,漢人士兵頓時群情激憤。
陳岱罵道:“這狗雜種簡直太狂,這些臭了吧唧的鞑子怎敢發此狂言。”
郭師理搖搖頭,他懂得蒙語,無需翻譯他也聽懂了,他示意翻譯将他的話翻成蒙語:“那你呢?你是什麼東西?傳聲筒還是學舌鳥?”
達日阿赤察覺了話中的羞辱,想替自己的弟弟說話,孛日帖赤那擺擺手:“配與郭将軍對話足矣。”
“我聽說草原的三王子已不算王子,區區一個部将也配嘛?”趙海之用蒙語問道。
“我仍有神狼血脈,我代表高貴的草原兒郎,隻有最強者才能統領我們榮耀的部族,而你們的皇帝軟弱無力,如此無能的皇帝是你們中原的最強者嗎?”
郭師理看了趙海之一眼,趙海之會意,朗聲大笑道:“若你們真如吹噓那般強大聰慧,我們不過略施雕蟲小技,便可看到你們如跳梁小醜,想威脅也要拿準命脈。”
“哦,命脈,多謝賜教。”孛日帖赤那也笑了,勾勾手指,“不知道這個夠不夠?”
兩個兀室士兵從人群中走出,擡着一個不斷掙紮的布口袋丢在地上,孛日帖赤那跳下馬去,這才發現他身量颀長,他跛腳走到口袋旁邊,慢慢蹲下解開口袋,露出一顆少年的頭。
孛日帖赤那扯着少年的頭發露出他的臉,接過士兵遞來的布塊擦幹淨了少年臉上的血迹,聲音尖刻起來:“你們都看清楚了,這是誰!”
郭師理一眼就認出了那少年,他如遭重擊,心頭一凜,那個俘虜身份顯赫,竟是朝廷中盛傳将封下任太子的康國公韓沛。廢太子潔與康國公沛同出中宮,分别為長子與十一子,皇後梅氏父為天英軍節度使,曾侍三帝立下赫赫戰功。
中宮長子因上谏皇帝沉迷丹藥、濫用奸臣惹來天子聖怒。潔被廢後,朝中立嫡之聲居高,且所有的皇子加起來都比不過康國公在侍膳問安上的造詣,故十一子深得成賢宗喜愛,冊封下任太子幾乎闆上釘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