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權嘴角上揚,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崔某願意一試。”
桓權揮手讓人将這六人押了下去,與崔倫擊掌為誓,眼眸中的笑意愈發濃厚,道:
“崔郎難道以為他們隻羞辱過崔郎一人嗎?”
桓權言盡于此,并未繼續說下去,反而起身告辭,道:
“崔郎若是需要幫助,桓某定然相助。”
桓權将這件事對桓玑講了,桓玑也覺得頗有意思,道:
“這崔生倒是個奇人,自己受辱,反幫欺辱自己的人求情。”
“他倒是個‘癡兒’,生長于這樣的世道中,竟如此磊落,倒也稱得上‘君子’。”
桓玑很是驚奇,桓權很少這樣直白稱贊一人,能被他稱為君子的,此前也隻有謝弼、喬昭二人,皆是棄世絕俗的奇人,現在能對一介寒士做這樣的評價,他心中也好奇起來。
“這人你是自哪裡搜羅來的?當真是有趣至極。”
桓權遂将當日如何說服崔倫狀告王六一事論述了一番,桓玑聽後,笑道:
“他這脾氣,還真是執拗。”
“若非這怪脾氣,也不至于惹這一場是非,可這脾氣,還真合我胃口,這人,日後必有大成就。”
“你打算如何?”
桓玑聽得出桓權很欣賞崔倫,桓權為尚書郎,本就有為國舉賢的責任。
隻是崔倫出身實在微寒,又是一介白衣,很難一步登天,直入朝堂,他這樣的身份,為州縣小吏,便是難得了。
“我本欲将其舉薦給大将軍,如今卻又擔心他這樣的性子,恐難為大将軍門客所容。
欲薦之于朝廷,其家世不顯,又無中正官品評,亦難。
然如此耿介之人,若棄之于山野,我亦不忍也。”
桓權言語頗為為難,連連唉聲歎氣,桓玑白了桓權一眼,道:
“好了,少裝模作樣,我還不知道你。你想将人留下就直說,我雖不敢保證什麼,廷尉府一書吏還是可以的。”
“如此,便有勞兄長。”
桓權順勢應下,歡喜不已。
廷尉府書吏雖無甚品階,卻為九卿屬吏,旁人也不敢相欺,更兼廷尉府執掌刑獄,最适合耿介忠直之人。
桓權思慮詳熟,桓玑也不由在心底稱贊,他素知,桓權有識人之能,又不被出身拘束,尚書台原是最适合他的。
隻可惜,桓權并不甘心隻做尚書郎,他的野心太大,小小一個尚書台容不下他的野心。
某日午後,桓權正在院中曬着秋日暖陽,謝弼彈奏着琴音,聲聲敦厚舒緩,宛如萬裡長空中漂浮着一層薄雲。
桓權不善鼓琴,卻自幼喜樂音,謝弼卻是極擅長鼓琴,常于山林野溪之側彈奏,與風聲相合,與溪水為伴。
桓權敲着拍子,輕聲和着琴音,神情怡然。
蕲茝坐在月洞處做針線,突然傳來哒哒的腳步聲,蕲茝擡起頭,白離出現在自己面前,正要闖進院子,蕲茝忙将人拉住,悄悄看了一眼,見院子裡的人并未注意,才将人拽到僻靜處,道:
“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陪着江女郎嗎?”
白離歎氣道:
“正是女郎讓我來請公子的。”
“可是出了什麼事?你過府來的事毛舒可知?江女郎的事一直都是她在負責。”
“舒姊姊最近也不知在忙什麼,總是見不着人影,女郎那邊又催得緊,我隻得過來尋公子了。”
“你不知道,最近侯府出了些事情。”
“什麼事?”
蕲茝便将崔倫的事情都講給白離,白離聽完目瞪口呆,啧啧咂舌,道:
“這位崔郎君莫不是這裡有問題吧?”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不過要我說,這群人也該吃些苦頭,平日沒少收禮,偏還不知足,去為難一介書生。”
蕲茝感歎道,作為局外人,她當日見到崔倫的慘狀,也覺得心驚,但若真要那幾人去死,他又不忍心。
“你不知道,人心不足,劉氏兄弟平日沒少仗勢欺人,耀武揚威,真以為那些人拍他們馬屁是因為他們,不過因為他們是桓府的府吏罷了。
你瞧,如今在牢中,誰會多看他們一眼。”
兩人八卦着崔倫的事情,說起劉氏兄弟平日的所作所為,頗為義憤填膺,但很多是對于崔倫其人的好奇。
“蕲茝姊姊,你說公子怎麼就同意崔郎君的請求了?公子素來不是多事的人,這樣不是家醜外揚嗎?
而且還讓舒姊姊從旁協力,舒姊姊可是公子親近之人,公子未免也太重視崔郎君了。”
“你不知道,公子說這叫‘氣節’,是世家公子都沒有的東西。”
“氣節?這不就是純傻嗎?”
白離嗤笑着,蕲茝搖搖頭,她也不明白桓權言語中的含義,但她相信桓權的眼光。
“你來找公子到底所為何事?莫不是江女郎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