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權不語,找出豫州郡上計吏送來的籍冊,與卷宗一一對比,毛舒也偏過頭來看籍冊。
“公子這上面寫的是三十四冊诶,是您記錯了吧。”
桓權冷笑一聲,喝道:
“來人!”
值守書令立刻入門來,躬身行禮,道:
“桓尚書郎。”
“今日可有人進過内廳?”
“這……”
桓權冷眼看着值守書令,見書令吞吞吐吐,桓權直接拔出擺放在劍架上的長劍,駕在書令脖子上,道:
“值守不力,論罪當斬,想好了再說。”
桓權雖然素日待人溫和,卻并不意味着她好說話,相反,她殺伐果決,極少心慈手軟。
值守書令當即被吓得匍匐在地,渾身抖如篩子,道:
“是程書令史,程寬他午後來過,說是朱尚書曹讓他來取卷宗的,下官也不知道啊!郎君饒命!下官真的不知道!”
桓權作為吏部尚書曹的尚書郎,專司官吏考核升遷一事,在公廨内有着一進一出的房子,其中的内廳是素日存放卷宗的地方,尋常人非令不得入。
“我知道了。”
桓權并未完全相信值守書令,命公廨的公差将人看守起來,又令人去叫程寬過來。
因今日并非程寬值守,程寬放衙後,便早早歸家,此刻并不在府衙内。
宵禁時分,尚書台的值守侍衛并不多,此刻若是去拿人也是不明智的。
桓權隻是略一思索,便叫人将今日巡視街道的金吾衛校尉請來,皇城值守的金吾衛大多出身寒門,多依附于世家。
而當今天下,權勢最盛之人乃是大将軍梁冀,桓權作為大将軍親信,宵禁時分要拿個人是輕而易舉的事,甚至不需要她親自出馬。
程寬睡得正熟,忽然被人破門而入,驚醒時,慌裡慌張穿衣,而他妻子早吓得尖叫起來,金吾衛目無斜視從床榻之上将程寬拖出,直接扔在馬上,帶回至尚書台。
程寬被吓得身體軟成一團泥,被扔下馬的那一刻,整個人都在戰栗,直到他發現眼前之人,竟然是桓權。
桓權向金吾衛道謝後,便叫人将程寬拖了進來,教人扔給他一件蔽體的衣物,居高臨下,目光冷冽,道:
“我且問你,豫章郡送來的卷冊到底有多少?”
程寬還未從驚慌中回神,幾乎是下意識答道:“三十六卷。”
話剛一出口,程寬就回過神來,改口道:
“三十四卷。”
桓權冷笑道:
“可以,已經遲了一步。我再問你,剩下的那兩卷去哪兒了?”
程寬開始裝傻,嬉皮笑臉道:
“桓尚書郎,您吏部的事,我如何知道?您應該問您自己的書令才對。”
“哦?是嗎?”
桓權似笑非笑反問。
程寬被桓權盯得心裡直發虛,盡管他堅信自己手腳幹淨,桓權不會有什麼證據,但還是疑心桓權知道些什麼。
想起那人叮囑過的話,程寬強打着精神應對,卻對上桓權滿是戲谑的眼神,那目光仿佛在看一隻自作聰明的狗,程寬不由緊張起來。
他想起尚書台内關于桓權的傳言,他可是能夠放任侄子屠殺未婚妻滿門的人,未婚妻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他。
“是……是的。”
說話時,程寬完全不敢去看桓權的眼睛,他害怕一旦對視,自己的心思就會被看透,答完後終于暗松一口氣,卻聽見一聲嗤笑。
“呵!”
程寬心又提起來,他小心翼翼擡起頭偷偷觑了一眼桓權,正好與桓權的目光對視,那目光宛如三九寒霜,吓得程寬又低下了頭。
“程寬,老子有句話叫‘自見者不明’,不知可有聽聞?”
程寬搖搖頭,寒門與世家最大的區别,不在于官名利祿,而在于數百年積累的文化底蘊,對于上層世族流行的玄學,底層寒門是沒有機會接觸的。
程寬雖然也讀書識字,不過是五經之類的書籍,也不算通讀,隻熟讀其中一兩部經典已是難得。
更何況是《老子》這種晦澀難懂的書籍,饒是世家,能通曉其義的也是少有,能精通的便是當世名家了,世家子弟都以能讀老莊之學為榮。
謝弼正是因為精通《老子》《南華經》《易》等書籍,年紀輕輕便成為當代讀書人心中“偶像”,為江左一流名士。
桓權也因為通曉老莊,聲名鵲起,而與謝弼并稱。
程寬不知道桓權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得茫然失措。
桓權又是冷笑一聲,道:
“程寬,你以為矢口否認就能不擔責嗎?我且問你,今日午後,你為何要進内廳?”
“是朱尚書曹讓我去的。”
“是嗎?那也是朱尚書曹讓你篡改卷宗數量的嗎?這上面的字迹可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