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縣丞在一衆衙役中挑挑揀揀了四個強壯有力的小夥子,誰知老張頭一看就給否了: “縣丞大人,我知道您的想法是好的,但問題是,我們隻有一頭牛,最多隻能帶六個人。”
現場一瞬間陷入了沉默,就在這時,許行知帶着書白從外面走進來,看見一群人傻楞在那,好奇道:“怎麼了?”
這句話像是接觸了什麼封印一眼,大家頓時恢複了原來的模樣,孫主簿想着找個話題岔開,視線掃過一圈,被許行知後面的書白給吸引了,準确的說,是他手裡拖着的一把犁。
現在正是春耕時,倉庫裡犁具的出借都是他在管,自然認得:“大人是打算帶犁去,親自下田做表率,以示重視春耕嗎?”
許行知倒是沒想到這茬:“親自下田做表率行,但是我可能沒那麼熟練,到時候别被嫌棄不會幹活,反而造成拖累了。”
“大人願意親自下田勸農桑,是南新之福。” 旁邊一人奉承道,不過這犁這麼大,看着也沉,怎麼都得用闆車拉:“大人若是想要用犁具,陳家村也是有的,用不着自己帶着去。”
這話說的直白,許行知示意他們仔細看:“這可和傳統的長直犁不一樣。”
孫主簿細細觀察了一下,這犁看着就很精巧,和往常不一樣的是,将直轅、長轅改為曲轅、短轅,并在轅頭安裝了犁盤,上手摸了一下,發現犁盤還是可以轉動的。
在場的都不是什麼大戶之家,都是種過田的,也能看出一兩分門道來,犁架看着變小變輕了,适宜調頭和轉彎,操作靈活,改進的地方确實精妙很多。
孫主簿在心裡斟酌着,怎麼才能更加委婉一點,不打擊到縣太爺一顆火熱的為民之心:“這犁自然是精妙無比的,若用在田地裡,瞧着就比原先的犁好用,就是有一個小問題。”
“整個縣裡面,都沒幾頭牛,但耕犁這東西,得用牛,很多老百姓覺得不好用,還不如直接用鋤頭,也就費力了那麼一點。”
許行知一怔,陳縣丞上前道:“大人為國為民的心天地可鑒,隻是初到南新縣,不太了解情況,老百姓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會感動于大人的良苦用心。”
好家夥好家夥,這話說的有水平,許行知等他們一圈話說完,才笑意盈盈的眨了眨眼,面冠如玉的臉上充滿了無辜:“可是這架犁,一天能耕兩畝地。”
你在騙誰呢,沒種過地不知道一畝有多大是吧,做什麼白日大夢。
就連陳縣丞和孫主簿原本帶着笑容的臉也一下沉了下去,心裡一直在暗示自己:這是你上司,你的頂頭老大,不能罵不能罵不能罵!
老張頭聽到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卻是不買賬,眼神微暗,一股邪火直接竄上來,嗤笑出聲:“大人沒種過田吧。”
“是沒種過。”從小在國公府長大的許行知沒種過,現代現代機械化全部普及了,種子肥料農藥街上到處都有賣,土壤粉碎機、谷物條播機、割稻機等等,更是沒碰過。
唯一接觸到田的時間,是他奶年紀大了,就愛開墾出那麼一點地,種蘿蔔番薯毛豆辣椒白菜之類各種各樣的小菜,種類多但量少,他寒暑假回家幫忙撒種子和澆水,不算會種地。
“那就是了。”老張頭面色冷漠,說出的話格外犀利:“既然不懂,就别在這給裝什麼大頭蒜,您可是大人物,我們下面的小蝦米,怎麼敢說一句不字。”
“要是被這犁搞壞了田地,你知道有多少人會被餓死嗎,前年旱災、去年蟲病,大家夥都在地裡捏蟲子,整個手又痛又癢,最後還是歉收,甚至連今年的種子都是賒欠出來的。”
“老張!”陳縣丞打斷他,老張頭冷靜下來,有一絲後悔,但既然都沖動了,肯定也留不下來,幹脆罵個痛快。
“我還是縣裡的衙役,我們家就已經這麼難了,家裡遭難賣兒賣女的多少,你們這些當官的眼睛都長在腦袋上,嘴裡說着民生疾苦,真正又有誰懂。”
“你們這些人,隻能聽好話,愛拍馬屁的那麼多,自然有的是人說給您聽,我在這也撂下話,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走就是了。”
看着老張頭雄赳赳氣昂昂的姿态,許行知面容自若,完全沒有被人指着鼻子罵的憤怒:“你就這麼走了?罵我一頓,在這裡逞英雄,丢了活計,我這個狗官可是什麼損失都沒有。”
老張頭驕傲離開的步伐一頓,眼睛帶着憤怒的火焰:“那你還想我怎麼樣。”
“跟我一起去陳家村,親自試試這犁,是我在吹牛還是真正能一天耕出兩畝地。”許行知伸出一根手指:“要是沒耕出來,我給你一千兩,要是這犁真有那麼好用……”
“我以死謝罪。”老張頭吹胡子瞪眼:“用我這條老命來賭。”
“這倒沒必要,畢竟你這條命也不值錢。”許行知嘴角微揚:“你繞着南永縣跑一圈,邊跑邊喊:我錯了,我老張頭以後唯許縣令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