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聽到顧聽岚說起父親不相信他生病了，程想眉心一擰，首先想到的就是，對方終于逮到機會找大兒子的麻煩了。

顧聽岚又一直不回答，更加印證了他的想法。

“聽岚哥，你第一次腹部疼，是幾歲？”程想又問起這個問題。

“……”這次顧聽岚幾乎沒有思考，就回道，“7歲。”

才7歲，好小。

程想更心疼了，繼續問：“那你爸以為你沒有生病後，是不是打罵你了？”

“……”27歲的顧聽岚自然是不可能回答的。

要他說什麼呢？

說第一次發病的時候，不僅他自己吓到了，就連一向疼愛他的班主任也緊張得不行。

連忙打電給他那個有了新妻子新兒子的父親。

那時候那個男人不僅家庭美滿，事業也風生水起。

要不是班主任在電話裡将他的情況說得很嚴重，那個男人還不會管他。

後來就是他被接走，去醫院做檢查。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那将是一個還算圓滿的結局。

但壞就壞在，幾番檢查下來，又拍了片，仍舊沒有查出病因。

最後，頭發花白的醫生說道：“可能是小孩子頑皮，或者對疼痛太敏感，哪怕沒有什麼事，也會表現得很嚴重。”

老醫生這句話，直接給他判了死刑，令那個男人更加相信他是為了不住校，故意裝病找事。

将他拖回家，就是一陣毒打。

那時候腹部的疼痛還沒有緩解，他就又遭受了皮肉的傷害。

7歲的孩子，在一個成年男人面前，有什麼反抗之力呢？

他隻能盡量把自己蜷縮起來，縮成小小一團，避免被打的地方更多。

可能因為這個自保的姿勢會緩解腹部的疼痛，也可能是被挨打的疼痛蓋了過去，總之後來他回想起來，隻記得那個男人對自己親生兒子，下手是真狠。

狠到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撿來的。

小孩子總是傻得出奇，記吃不記打。

後來，也就是半年多後，他再次犯了病。

腹部的疼痛比上一次還要厲害。

他沒有因為上次的毒打長了記性，不再讓那個男人知道。

反而以為是洗刷清白的時候到了，主動、甚至是迫不及待讓班主任聯系家長。

他那時候真的希望出現，後來看過的小說裡寫的那種打臉劇情。

他衷心期盼醫生能檢查出他的病因，讓那個男人知道，他沒有裝病，也不是愛撒謊的孩子。

上次誤會他，打他，他可以忘了，隻希望那個男人不要再冤枉他。

他甚至沒幻想過那個男人對自己産生愧疚之心。

第二次把來學校接他的，是一個陌生男人，對方自稱那個男人的助理。

他不在意誰來接他，隻希望這次醫生能夠還他一個公道。

可能小孩子總是會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可笑幻想，第二次檢查過後，醫生依然沒有找出病因。

他大為震驚，不敢相信換了醫院，醫生仍舊診斷不出來病因。

“我腹部真的很疼，我沒有撒謊。”這一次，他知道了要為自己辯白。

醫生按壓着他的腹部，問道：“是左邊疼，還是右邊疼？”

“左邊。”他把醫生的手放在疼痛的地方。

“腹部右下側是闌尾，左下側什麼都沒有，怎麼會疼呢？”醫生的話，似乎是在嘲笑他謊都不會撒。

那一刻，他知道，他的天塌了。

“顧總很忙的，你就是真生病他也沒時間來看你，更别說裝病了。年紀小小的，還是把心思都花在學習上吧，别總想歪門邪道。”

助理将他送回學校門口時，對他說的這番話，哪怕過了20年，他依然記得一清二楚。

他小時候因為沒有接受過正向的情感教導，并沒有感受到那個助理話裡的惡意，也沒空感受。

腹部的疼痛，就已經讓他自顧不暇了。

他疼得隻想滿地打滾，不明白醫生為什麼一口咬定他沒病。

雖然“撒謊裝病”的帽子沒有摘下，但這一次沒有再挨打。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結果沒過兩天，那個助理又來學校找他。

他以為醫院那邊出新的診斷結果了，沒想到對方把他送到家裡就走了。

之後那個男人，他親生父親出現了。

毫不意外的，他又被打了一頓。

“我就知道你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是不是恨我把你丢到寄宿學校不管不問，是不是恨我對你不好，你就想盡辦法找事，是不是？”

“我告訴你顧聽岚，我還願意花錢養你，讓你上學，你就該感恩戴德了，下次再作妖找事，我就打斷你的腿！”

這一次，年僅7歲的顧聽岚明白了，比起身體的疼痛，語言的殺傷力更強。

也不再對這個親生父親，報有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