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别的什麼,她微微戰栗了一瞬。
端來美式的不是店員。
而是陳恪。
他放下咖啡後沒有片刻滞留,眼裡的神情淡漠得耐人尋味。
吳旭涵的視線在關靜和陳恪之間來回遊蕩。
“喂喂,怎麼回事,關靜你怎麼一副見鬼的表情?”
聞言的瞬間,她已将表情整理完畢,“沒什麼,很久不見。”
“是啊,聽說自從你和顧大爺去留學,就幾乎斷了和陳恪的聯絡。怎麼說你們也是從小就認識的關系,看來距離果真是人情最大的殺手。”
吳旭涵看着陳恪在關靜對面的位置坐下邊說,陳恪和他一樣,是留在國内的少數派。
“沒有的事。”關靜說。
“逢年過節總該打聲招呼的。”吳旭涵沒聽見她的話,繼續感歎。
“吳旭涵,”關靜喝了一口美式,細眉随之微微皺起,語調沉緩,“沒有那回事。”
也不知是因美式的澀苦,還是因吳旭涵的話。
吳旭涵愣了一秒,随即開懷,“我就說嘛,二十年的關系哪是說散就散的。現在你和顧宇陽都回國,你們又可以當鐵三角了。”
顧宇陽打岔道:“我們什麼時候是鐵三角了?”他瞥了眼一言不發的陳恪,“他們兩個聯合起來對付我還差不多。”
“你上學那會兒就是欠!關靜讨厭你太正常了,至于恪哥,是關靜的影子,大家都知道的。”
王芮低頭笑了一聲,“不是影子,是騎士吧。”
“騎士?”吳旭涵睜圓黃豆大的眼睛,“關靜哪需要别人保護啊?恪哥分明是屈服于她的淫威!”
王芮應了聲“也是”,打發吳旭涵無休止的話。
吳旭涵像隻蛐蛐兒叫喚不停的聲音一停,氣氛驟然安靜得像掉進冰窟。
顧宇陽皺了皺眉頭,環顧冷清的店内環境,“這裡的冷空調開得也太大了。”
“回家吧。”關靜放下隻剩冰塊的杯子。
“有沒有搞錯,我們都多久沒見了,這就要回家?換個地方下一場。”吳旭涵唰一下站起,提起眉梢。
“去哪兒?”許靈音問。
吳旭涵擰巴地思索片刻道:“唱歌去怎麼樣?我數數,我們這兒一、二……四個參加過校園十大歌手的呢。”
王芮睨了一眼顧宇陽,“第一輪淘汰的也算?”
“咳……我那天是感冒了。”
其他人沒發話。
顧宇陽拍了下關靜的肩膀,“去不去?”
“不想去。”
他歎氣:“那我先送她回家。”
吳旭涵瞪眼,“什麼意思?你也不陪兄弟?”
“不是兄弟不陪,是出門前徐阿姨讓我務必将她安全地送回家。”
吳旭涵無語凝噎半晌,對關靜發動軟磨硬泡的攻勢。關靜被他煩得沒法,餘光掃過已經拿起西裝外套要走的人,“我最晚隻待到九點。”
“行!”
一會兒的功夫,雨停了。六人站在店門前拿雨傘。兩柄黑長傘分别屬于顧宇陽和陳恪。
“恪哥,你是不是要回家了?我記得你說你八點有會議。”
陳恪的目光從别處移向他,“沒有,你記錯了。”
“是嗎?那正好一起。”
關靜觑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雨後的空氣越發潮熱黏膩,出門後呼吸連帶變得滞重。好在KTV就在商圈裡,幾步之外。顧宇陽請客,吳旭涵不客氣地選擇豪華包廂,點了幾瓶酒和拼盤,痛宰一頓。
自從進入六月,各家店都不要錢似的開着冷空調。許靈音和關靜穿得清涼,一進包廂,雞皮疙瘩又起了一身。許靈音從手提包裡扒了一件防曬服出來,而關靜就沒這麼幸運了,她坐顧宇陽的車來,沒有備其他衣服。
有吳旭涵這樣的人在,包廂内氣氛很快被調動,他先是唱了《那些年》,接着又是《十年》,唱得哭哭啼啼,其餘人倒是笑得開心。
“看你這德行,高中時候也暗戀過别人?”
“沒有!我隻是單純地在懷念學生時代,别把我想得那麼膚淺!”
“暗戀人怎麼就膚淺了?”許靈音原本就畫着上挑的眉形,此刻更是一飛沖天,拿起話筒和他搶詞唱,沒兩秒也幹嚎起來。
“你們呢?你們就那麼冷漠嗎?”
顧宇陽白了他一眼,按下暫停鍵,拿起話筒說:“你聽聽歌詞,‘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于我’,我和這家夥可不止十年了。”
他說着拿手指點了點關靜的額頭。
“拿開。”關靜蹙眉,一瞬間打飛他的手,神色不悅。
“嘶,臭脾氣,”顧宇陽轉過身去切歌,“《暧昧》,靜點的?”
關靜擡頭看了看屏幕,“榜單上随手選的。”
“哦,你唱吧。”
“嬌嬌,”關靜側身,“這首你會吧?”
許靈音想起上學那會兒和關靜一起看台偶的日子,恍惚了片刻,回神後搖頭,“調太高了。”
關靜點頭,手一伸把歌切了。
顧宇陽擡眉,“又不唱了?”
“嗓子不舒服,不唱。”關靜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走廊曲折蜿蜒,迷宮似的要把人困住。每走一步耳邊都是新的鬼哭狼嚎,一扇扇花裡胡哨的門隔絕不了裡面的歌聲,關靜被聲浪震得頭疼。
好不容易找到店盡頭的洗手間的标志,一股淡淡的煙味飄到她鼻尖,随即皺起眉頭。
過了最後一個轉角,滿身煙味的男人和她擦肩而過。
“室内不能抽煙,也不能躲在洗手間抽。”
輕描淡寫的一句提醒,讓男人回身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脫口而出:“有病,管真多。”
關靜聽見了,但沒有回頭找那人理論。
因為她看見陳恪靠在小窗邊。
被修長手指掌控的手機緊貼在他耳邊,陳恪淡聲應着電話,單從表情無法判斷這是一通來自工作、家人還是愛人的通話。
他半倚着窗,襯衣袖口工整地卷在手肘,慵懶地也看向她。
“嗯,周六見,我去接你。”
結束談話。
遠處的麥浪聲掩蓋不了近處甯靜中煙味帶來的的窒息感。
關靜抽回目光,無聲從他身邊經過。
陳恪低眉似是思忖了一瞬,平靜地桎梏住她的手腕。
“舍得回來了?”
嗓眼幹澀,此刻湧起一陣陣癢澀感。她剛才說嗓子不舒服并非假話。
步調被人牽制住,關靜不得不回身,比起向上看與他對視,她的視線飄然落在了對方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陳恪另一隻手中的手機屏幕仍舊亮着,對方還沒有挂斷電話,而他也沒有發現。黑色背景中白色的備注相當顯眼。
——Angel.
關靜無聲笑了笑,回答。
“如果我說是舍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