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管家與杜二爺第一次見面,是在二爺十五歲的時候,那時二爺還是短發,身形瘦瘦高高的,瞧着似乎長期營養不良,也不像現在愛穿着唐裝,隻是個看起來毫無威脅的清瘦少年。
當時自己正躲避老幫主的追殺,有聽說老幫主找回了自己的私生子,沒想到這個私生子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說能讓自己結束這種躲躲藏藏的日子。
他聞言隻想發笑,覺得這不過是一介孩童的狂妄之言,可當他對上少年那雙暗沉的目光,哽在喉頭的嘲諷卻莫名地說不出口。
那不是一個少年該有的眼神。
他活了大半輩子,從沒見過任何一個年輕人能有這般古怪又沉寂的眼神。少年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沒有任何動作和表情,可他卻克制不住湧出恐懼與寒顫。
直到後面親眼目睹少年提着老幫主的頭顱坐上青龍幫主之位,他才恍然慶幸沒把之前的嘲諷和輕視宣之于口。
少年也不負衆人所望,無論面對内外多大的打擊與威脅,都能沉着應對,從青澀到老練,一步步穩固自己的位置,給人留下的印象也從最初單薄清瘦的少年到如今不怒自威的杜二爺。
他從未見過杜二爺對某件事特别在意,更别論大發雷霆的模樣,卻沒想到二爺隻是翻閱了那份關于李老師的調查資料,臉色肉眼可見地一點一點陰沉了下來。
秦管家心裡一驚,目光立即落在那份資料上。
墨發如瀑的男人微微垂首,他緊攥着那份資料,手指因用力過度而泛白,紙張在他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混賬……”
這兩個字簡直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死死盯着白紙上的黑字,那張平時總是淡漠沉靜的美麗臉龐此刻布滿了駭人的震怒。
‘……從小父母離異,跟随父親一起生活,高考後出國留學,學業優異,曾在當地兼職家庭教師,曾被懷疑猥亵學生以緻警方約談,最終因證據不足不了了之。回國後擔任某教育機構小學教師,因其獨特的教學方式,在學生中擁有極高的人氣……’
後面的信息杜夢溪已經看不進去了,他的目光死死停留在其中兩個字上。
猥亵……?
心髒劇烈的跳動如鼓點般敲着耳膜,讓杜夢溪感到眼前隐隐發黑。
雲兒……
他做了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
他讓一個潛在的猥亵犯給雲兒當了那麼多年的家庭教師,甚至對他是否真的對雲兒下手至今還一無所知?
“怪不得……”杜夢溪此刻大腦一片空白,他的雙手靠在桌面上撐住了自己的腦袋,長發低垂,手掌下的雙目已經通紅。
怪不得雲兒越長大,越不愛說話……
一想到那個可能,他就心痛到難以呼吸。
他不敢繼續往下想,那個可怕的可能性像是一塊巨石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幾乎快要窒息。
秦管家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杜夢溪,緩緩開口:“二爺?”
不料話音一落,長發男人猛地揮手将桌面上的東西掃落在地,噼裡啪啦摔碎的聲音頓時在書房裡清晰傳響,如同尖銳的刺刀刮着人的耳膜。
秦管家被這突如其來的暴怒吓得一哆嗦,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男人那雙仿佛要沁出血來的眼睛。
杜夢溪身體往後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裡正在教學的溫情畫面。
他沙啞地說:“去把雲兒帶下去,然後……将李郁帶去地下室。”
秦管家微微一愣,杜宅裡有一處地下室,每個需要杜二爺親自審問的人都會被帶到那裡,這是探索過杜宅的江雲和小七也沒能發現的地方。
“是。”
*
這邊江雲正跟李郁彈鋼琴彈得起勁呢,阿清就突然走過來,開口打斷了他們的彈奏。
“打擾了小少爺,二爺讓我帶您下去休息,吃點水果。”
江雲疑惑地嗯了一聲,“舅舅回來了嗎?”
“二爺還沒回來,小少爺先去吃點東西吧。”阿清輕輕一笑。
“唔……雲兒不餓啊。”江雲皺了皺眉頭,他還想繼續跟老師一起彈鋼琴呢,不是很想停下來。
李郁微眯着眼看了面不改色的阿清一眼,雖然心裡感到有些怪異,但他還是臉上挂起溫柔的笑意,安慰地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小少爺快去吧,是該休息一下,我們等會再繼續吧。”
小家夥微微嘟起嘴巴;“那好吧,老師你要等我哦。”
“好,老師在這等你。”李郁彎了彎眼眸。
江雲這才放心地往地上一跳,離開了座位,牽着阿清的手乖乖跟她出去了。
阿清跟江雲離開沒多久,後腳秦管家就走了進來,站在李郁面前笑眯眯道:“李老師,二爺有請。”
李郁擡頭看向秦管家,秦管家那張總是挂着得體笑容的臉此刻卻顯得有些意味不明,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