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巷子就是快些,不多時就到了巷子口,宋家女眷并不常出門,所以家裡沒有按月雇傭轎夫,隻用的時候往街面上叫一頂來,因此便不像去鋪子買東西那樣可以記賬,而是現結銀子。
宋沂這一圈逛的不算遠,隻在家門附近繞了個口字形,牛大沒敢叫多,隻要了二分公道銀,不等衛媽媽去裡頭拿錢,宋沂自己從荷包裡倒出二十文,想了想又加了點,叫衛媽媽遞了過去。
才剛聽夥計換算,如今官面上銀與銅錢是一比一千,可私底下一兩銀能換到一千二百文錢去,照這個算法,二分銀就是二十四文,為這一路兩人擡得穩當不颠簸,宋沂願意再加……嗯……再加兩文。
兩文也是錢,夠買大饅頭了,牛大不嫌少,隻覺這趟活計劃算。
宋沂的歲數小身子輕,擡起來比那木箱子家具輕松多得,他們也愛做這樣主家生意,不像城外人,擡得遠不說,下了轎還要就零頭拉扯一番,拖拖拉拉非要饒上一二文。
照這樣看,宋老爺家裡也不像外邊說的那樣小氣嘛。
牛家兄弟收了銅錢嘿嘿傻樂,兩人湊不出一句道謝的話,衛媽看不過眼,等宋沂進了門就氣道:“你們兩怎就這樣實心,就不會奉承奉承我們小姐?怪不得大老爺家後來要了胡家兄弟擡轎,沒把你們兩個叫去,悶聲悶氣的,你們不該姓牛,該姓個石頭才對。”
“衛嬸子,我……我說不出口呀。”牛大摸着腦袋嘀咕,他也不知道胡家兄弟是怎麼一邊擡轎一邊逗趣的,擡完轎子哪還有力氣說長段子話呀。
“哎呀,”衛媽媽幾乎要被氣死,恨恨道:“要不是我和你娘認識,知道你們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我也想叫胡家的過來幹活,好歹還能聽個順耳。”
衛媽媽在院外跳腳,後院子裡卻和樂融融,宋淮宋揚喜滋滋領着陀螺毽子玩耍,冉霁摸着那根木簪眼笑眉舒,不住的誇贊着人:“好孩子,難為你還想到了我和衛媽,可見真是長大了。”
虛假兒童宋沂赧然,她就出去買個東西而已,她娘說的倒像是她做了什麼開天辟地的大事,誇得人實在是受不住。
衛媽媽看冉霁高興還來湊趣,把轎子錢什麼的也說了一遍,誇宋沂處事大方行事周到等等,冉霁才知那錢是宋沂自己出的,越發歡喜,趕緊就讓衛媽去取半吊錢來,硬塞給宋沂,隻說是先放她那裡,方便日後買些零碎東西坐轎子車馬,等不夠了盡管再要。
宋沂看着手裡沉甸甸的銅錢苦笑不得,半串子足有五百文,她才花了一百,轉眼間就進賬五百,本來是想替家裡想法子掙錢的,怎麼到頭來全花自己頭上了,錢是一分沒掙,反倒用了許多。那哪裡是銅錢,分明是片慈母心,叫她花着燙手,又窩心又難受。
到底怎麼才能掙到一筆銀錢來呢?
宋沂想着這個問題直發愁地吃不下第二碗米飯,努力搜刮着記憶,想還有沒有這輩子延清縣人沒涉及到的商行漏網之魚,哪怕掙個三瓜倆棗的也行啊,自己又不挑,隻要能解了宋家燃眉之急就好。
知女莫若母,她這樣古怪的行徑怎麼瞞得了冉霁,以往可從沒見過她買東西還能想到自己出錢的,從未經過手的事怎麼就一瞬間懂了,又是花自己錢買東西,又是主動去付轎馬錢,死活不想要家裡出銀子。
冉霁屈指細算算時間,大女兒這不對勁就是打從她大伯母姚金纖過來那日起開始的,唉,恐怕這孩子是真聽見什麼了。
冉霁又羞又難過,摩挲着宋沂的脊背恨不得把人揉進自己懷裡,溫聲勸慰她道:“娘知道你的用心,好孩子,别聽你那大伯母混說話,你還小呢,爹和娘都舍不得你。
家裡頭銀錢也夠使的,自打章太醫開了這個藥方,我吃了這些年身子真的好了,不信你問你爹去,難道我們倆還能合夥蒙騙你不成。這幾年家裡頭銀錢不湊手,有大半都是為着我看病買藥,如今我病好了,這些銀子省下來足夠咱們過得寬裕些,娘慢慢給你攢嫁妝去。”
看宋沂不吭聲,冉霁索性将她領到屋裡,将枕頭底下那用紅布包的嚴實的兩錠小元寶與她親眼看去,省得她還疑心,“喏,你瞧瞧,娘沒騙你吧,等你爹休沐那日就把這錢給她們送去。”
宋沂半信半疑,可銀子做不了假,家裡真有十兩。
她繃緊了的心弦總算能松些了,家裡不是緊急情況就好,至少能寬限時間,讓她慢慢想别的法子,她就不信這麼大個縣城,找不到一條發财的路子。
見宋沂終于沉下了肩膀,冉霁這才放下心,“對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提醒道:“你給小的買了東西,送了我木簪,送了衛媽一方手帕,你爹那裡可預備了什麼沒有,别落下了他,省得你爹夜裡長籲短歎的傷心。”
“當然有,”宋沂指了指放在外頭桌上那包絲線,“娘不是說要教我女工麼,我想着給爹縫個扇套子,端午時候當個節禮,好裝扇子的。”雜貨鋪裡的荷包扇套實在太貴,樣式粗糙材質普通的也敢賣一二百文,宋沂算算賬,還不如自己做一個劃算,就是不會繡花也能來個拼布,這她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