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嘛,短短五日就走了兩位嬷嬷,這樣的新聞便是晏娘子也忍不住與屋裡人提起。
“是宋縣丞家裡的人嗎?”曾玉英好奇道。
“可不是,本以為是個好的想叫了來陪你玩耍,哪成想竟是這樣的品性,請一個走一個的,哪裡像是個好相處的,唉,我若是她娘,這會兒隻怕要急死。”
可當娘的這個想法,做女兒的卻隻覺有趣,嬷嬷不好了就該換的,憑什麼還要她去忍着。
越想越有意思,曾玉英幹脆親自寫了一封請帖送到宋家,邀宋沂來觀湖台賞湖景,順帶講講她一日氣走兩位嬷嬷的故事。
“胡說,哪裡是一日,明明是五日。”宋沂認真的糾正這個數字。
“一日五日的有什麼分别?重點是氣跑了人呀。”曾玉英疑惑。
“怎麼沒有區别,一日就走,連束脩也不用,過了夜可就是正兒八經請過來的教養嬷嬷,按半月例銀走的呢。”賬簿就在宋沂手裡,她如何不知其中的區别,那可是好幾兩的數目。
“才半月,瞧你心疼的,那還要請人來嗎?”
“能不請嗎,我娘為這事兒已經發狠了,非要給我尋個好的。”
“叫我說,與其滿縣城的混找,不如留在我這,我娘除了都裡帶來的兩個養娘外,還在府城給我選了兩個嬷嬷,個個都有本事,幾兩銀子可請不來。”曾玉英提議道,正好她一個人怪悶的,邊榮隻會嗯啊對啊的,實在無趣。
你要是說這個,宋沂可就來精神了,“都是有拿手本事的?”
“那是當然,”曾玉英得意的哼哼,“有一位養娘還是從宮裡出來的呢,我娘特意托了舅母才請來的。”
好!
宋沂一把就握住了曾玉英的手,“我就知道你這個朋友沒交錯,咱們什麼時候開始,要帶什麼器物來嗎。”
都與人約好後,她才心滿意足的回了家,與冉母宣布道:“若是教的好,娘不如寫信叫二姨母那邊停了人手,省下這一筆開銷。”
“晚喽。”冉霁揚着手裡的信封示意,“你那先生早就坐上了船,兩三日就要到了。”
“這麼快?”宋沂牙疼,要這麼說,那嚴嬷嬷陸娘子走的倒還不冤,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嘛,自己隻是幫她們提前了一會。
懷着滿腔的好奇,宋沂這兩三日特意婉拒了曾玉英的邀請,留在家中等候這位遠道而來,被她二姨母精挑細選請來的先生。
等人一到,宋沂才算明白為什麼人來得這樣快,原來并不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婦人,而是個看上去比冉母還要年輕的娘子,梳一個幹脆利落釘螺,穿一身窄袖交領短面裙,風塵仆仆一張臉兒,不像女先生,倒像是哪家赴京趕考的書生。
穿得标新立異,說話也十分獨特,才一見面就直截了當道:“雖說是小姐請我做先生,可徒擇師,師亦擇徒,敢問小姐,可知來了之後要先學什麼?”
“學規矩?”宋沂試探道。
“規矩禮儀算的什麼,這是上頭人管底下的,學成個榆木腦袋,實心石頭好來搬挪,您将來怕也難有用它的時候,不能靠它吃靠它穿,學了做什麼。”
“那就學針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這總能換着吃穿吧。”宋沂眨眨眼,這樣的對話好熟悉呀,上一回發生還是在靈台方寸山中,這位先生難道也要做回祖師點化她麼。
“這也不是最要緊的,”那婦人嗤之以鼻,“終究隻是外物,若是一朝有錢有勢,即便是個隻會玩樂的,照樣有人幫忙宣揚名聲,女工針黹自有繡娘織女,琴棋書畫大可請樂師畫匠,詩詞歌賦自有清客代筆,也未必着緊。”
“照您這麼說,那什麼才該先學。”宋沂端正了态度,側耳傾聽發言。
那婦人指了指宋沂,“世人貴在自知,我看小姐須得知道自己的斤兩輕重,家宅安危才是最要緊的。”
“小姐可知自家如今是個什麼處境?”
“什麼處境?”宋沂掰扯着這些時日她想方設法打聽來的訊息,她爹是個老實縣丞,守名聲的清官,在縣裡不算讨喜,還有個孫娘子家裡奶奶與伯父伯母住在城外……
未等她說完,那婦人就搖頭打斷,“這些算個什麼,小姐難道不知,你家如今身處懸崖峭壁呀。”
她見宋沂不信,也不惱怒,隻平靜道:“細數本朝六十年,堂上官哪個不是三年一考,或升或降,或黜或遷,我可從未見過十來年不挪地方的縣丞官。”
對啊,宋沂忽的驚醒,她爹是官不是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