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頓好以後,徐羽樹說要去見個人,來不及細說,丢下徐钰鳴離開。臨走前眼裡帶着火氣,步履匆匆,徐钰鳴不好過多詢問,但連房門都虛扣,囑咐傭人不許過來叨唠,倒顯得神神秘秘。
徐钰鳴呆坐無趣。
他後仰躺在床,或許臨近産期,身體越發沉重,需要先撐起胳膊,再慢慢卧下去,動作笨拙,有點像戲劇裡面的卧魚。
頭頂是老舊木質天花闆,橫梁壯觀而雄偉,家具擺設一水的實木,幾個玻璃制品的小玩意格格不入,風一吹叮叮咚咚。徐钰鳴眯眼,他看着自己挂上去的東西,點地的腳尖輕晃。
房子的隔音做得極好,聲音若小一些,三步外半分動靜也聽不見,徐钰鳴待得無聊透頂,他随手抄起手邊抱枕擲出,剛巧砸在風鈴,又是響脆。
“小鳥。”
徐钰鳴忽然開口。
他本想趁此刻無人,相同即将面世的孩子說些悄悄話,可臨到嘴邊,好半天就喊出來個未确定的小名。
衣物之下,圓圓孕肚不顯,他嘗試用掌心托住,半晌上下摸摸。
早在先前,徐钰鳴聽說如果受到外界刺激,孩子會給予一定程度回應,但他嘗試了那麼多次,小鳥始終不吭聲。
“小鳥,你讨厭爸爸嗎?”
徐钰鳴自言自語,他雙手擡高墊在後腦勺,漫無目的講些話。
“應該吧,畢竟别的小朋友都是媽媽生出來的,小鳥,你會不會覺得我……”
他停頓,在尋找合适的形容詞。
“是不是太自私?”
房間空寂寂的。
靜靜躺過片刻,徐钰鳴胸悶,心跳更是緊一陣、亂一會,攪得不安生,他側身,心髒咚咚咚下墜,費勁側過身。
伴随呼吸的或輕或重的擠壓感倒成了絕佳按摩,徐钰鳴怎麼都不舒服,這裡雖陰涼,可他胸腔就是發悶,就跟氣短相似一急一促。
徐钰鳴本就是耐不住的性子,怎麼肯按徐羽樹所說淺眠,況且,就算所有人都閉口不談……
他也能感覺到,徐晉枟就在這裡。
那是很難形容的确定的潛意識。
如螞蟻撕咬後背,細細密密的痛感随呼吸蔓延侵占到尾椎骨,疼得他不住翻轉扭身,徐钰鳴心煩意亂,索性起身出門,漫無目的一路走到回廊亭。
正值夏季,四周懸滿垂簾。
稻草編織工藝隔絕大片暑氣,亭内起碼比外面涼了近三度,徐钰鳴待起來倒也舒服,他靠坐在圍欄,視線偏移。
亭外池塘水位線低了些,露出彎彎斜爬去的葉杆,幾株荷花開得枯敗,零星花瓣掉在水面,露出毫無光澤的蕊。
雖說為夏過秋的正常現象,但徐钰鳴仍騰起無法克制的低潮,怎麼坐都不舒服,最後索性拉來一旁靠枕側歪,透過欄杆間空隙外望。
看着看着,他困意翻湧,鼻腔滿是荷花淺香,緩緩閉眼安眠。
“……”
不知過了多久。
徐钰鳴隻覺周身騰起陣陣清涼,驅散回廊亭裡的暑氣,但下半身還是有些燥熱,他晃晃腳,睡夢中無意識伸手。
那蒲扇似乎明白他意思,本來靠在脖頸的風偏移,扇去大部分熱氣後移到腳邊,清風吹得連腳趾都舒展開,舒服得徐钰鳴嘴角微微翹,打哈欠時染帶幾分愉悅,松活筋骨的腔調嬌得挑逗。
“再吹吹。”徐钰鳴夢中央求。
他聲音倦而輕,不仔細聽還真被蟬鳴吞過去,扇風的人似乎起身,徐钰鳴眼皮籠來暗影,他睡得更舒服些。
蒲扇不動了。
陣陣涼風消失。
徐钰鳴不滿,他哼唧幾聲,試圖再換來對方動作,原本舉在頭頂的胳膊放下。因為穿的無袖背心,動作間自然會露出身體側面,大片春光沖抵晚夏熱。
說來也奇怪。
當他翻身,隐約聽見另一人的呼吸沉重,腳步驟然後撤,可等他睜眼,視野昏暗,天陰沉,亭中除他空無一人。
徐钰鳴撐起胳膊起身,意識到某處不适,他捂住喉嚨,痛感連綿,嗓音略顯幹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