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在高架橋上迅速變換車道,沿線一排排高懸的路燈飛速從窗邊掠過。
顧晨豫問完這話後看清她此刻的模樣,微不可察皺了皺眉,擱置文件,拆開一條毯子遞過去。
易念接過輕聲道謝。
剛被潑那會隻覺得燙,經過一陣風吹,後知後覺的涼意蔓延開來。
此時薄毯裹在身上深覺柔軟舒适。
很巧,圖案是她喜歡的皮卡丘,隻是暖黃色的卡通動畫與當下靜寂冷肅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
“我們臨時被召集加班,就過來了。你今晚剛剛回來嗎?”她不算解釋地含糊解釋一句。
男人阖上眼眸,眉間略有些疲色,像是懶得拆穿她迅速揭過這事的企圖,淡淡應了聲嗯。
易念見他沒再追究,一顆心放下來,恢複安靜不再打擾他休息。
過了幾秒,目光卻不自覺瞥過去,小幅度地觀察他的側臉,有些恍惚。
剛剛還隻出現在新聞中的人,此刻就近在咫尺,毫無防備。
“叮——”手機鈴聲在封閉的空間中響的格外突兀。
“丘丘啊,還忙呢?你今晚是不是收到了一個蛋糕?”
想起那個唯一給她送來生日祝福的蛋糕,她應了嬸嬸一聲。
“哎呀,我這就沒注意一小會,你妹妹偷偷解鎖給你下單送過來了,現在這小孩子,接觸手機時間早,随随便便一買就把家長的錢扣除一大筆,還沒處退款說理去。”
嬸嬸的語氣有些埋怨不滿,易念手指無意識摩挲着毛毯,安靜聽她訴苦完。
“沒事嬸嬸,蛋糕多少錢您給我發個數字,我待會給您轉過去就行,本來也是送到了我這邊。”
嬸嬸立即愉快地答應:“哎,這樣也行。”
随即又像有些為難:“妹妹生日這不快到了,她天天念叨着要一條什麼莎的公主裙,但挺貴的,家裡最近手頭又緊……”
易念接上對方沒明說的後半部分:“我挑了給妹妹寄過來,就當是給她的生日禮物。”
“行行行,以防買來尺碼不合适白浪費你心意,你直接連帶蛋糕的錢一同折現給我轉過來,我給她挑沒錯。”
溫順地連應了幾聲,易念挂斷電話,轉頭盯着打在窗上又滑落的雨珠。
自從十年前她爸去世和嬸嬸一家生活在一起後,她基本沒再過過生日。
原本在期盼中出生集萬千寵溺的日子,失去給予這些意義的人後,久而久之自己也漸漸不在意。
不過收到蛋糕那刻還是會感到驚喜。
“你今天生日?”坐在一旁的人突然出聲。
男人眉眼深邃,眼神清明,眸中沒有半分情緒。
易念點了下頭。
“抱歉,回來的急。”
所以沒能有所準備。
易念聽出對方的弦外之音。
上個月,她在嬸嬸的炮轟下再次被迫去相親。
三十多歲的金融男坐在對面高談職場壯志。
男人身材魁梧,一身銀灰色西裝臃腫肥膩,皮鞋擦的珵亮,從頭到腳一絲不苟的中年商務風。
“我們這樣的mediaman就是on call at24小時啦,照薪水計算你就是等十分鐘也不及我的一分鐘。”
“你這頭發也不要這樣披散着,全紮上去,蓬頭垢面的一點沒有職場的嚴肅。”
“長得還行吧,下次可以再約見面,不過你要拿出誠意提前來。”
……
她聽得昏昏欲睡,苦惱找不到禮貌的借口脫身。
恰巧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現在視線中,腦子一熱,直接起身走過去,對相親男道:
“抱歉,相親不能繼續,我初戀追來了。”
相親男狐疑打量着兩人,盯着這個突如其來的“初戀”,正要鑒假嘲弄。
恰好在那一秒。
男人寬大的掌心倏忽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不偏不倚,無聲坐實了這個關系。
金融男不疑由他,挎上包氣急敗壞離開。
易念一瞬拉開距離,誠懇鞠躬緻歉,向對方表達感謝,
男人卻不買賬,看她的目光深如冷潭:“怎麼,利用完就扔了?”
聲線冷冽卻似曾相識。
顧晨豫身着正裝坐在咖啡廳,褪去十年前少年的青澀單薄,眉眼鋒利冷峻,一副金絲眼眶沉穩疏離。
雙腿交疊,手裡拿着文件,姿态漫不經心,掀起眼皮,直直望向她的眼睛。
開門見山表示自己即将回國定居,屆時需要一個已婚身份擋掉不必要的麻煩,而來自關溪一中和他是校友的她對外更有感情說服力。
她既來相親,證明也沒有穩定合适的伴侶。
若能幫這個忙,遇到什麼困難他也會盡力而為。
不知道是時隔多年重逢的場景沖擊太大、疲于再應付嬸嬸多次相親的要求,還是他當時遊刃有餘的談判言辭。
最終都使她鬼使神差答應了。
而顧晨豫在匆匆和她領完證後就飛回多倫多,兩人一個多月沒再相見。
彼此甚至連聯系方式都沒互留,仿佛一切隻是她臆想的一個夢。
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她單方面沒有對方的,畢竟幾個小時前他還給她打了電話。
此刻的顧晨豫語氣紳士禮貌卻不帶感情,僅像是聽到電話内容作出的客套問候。
“沒事的,工作重要,何況這也不屬于丈夫責任的範疇。”易念自發為他找出完美的理由。
男人蹙了下眉,但沒再說什麼。
—
鐵栅欄自動識别車牌緩緩往兩側收縮,柏油大道旁種着高大偉岸的洋槐,越往前駛道路越平坦開闊。
雨已經停了。
獨棟别墅燈光璀璨奪目,立于院前的噴泉池成片倒映光影,水面波光粼粼。
顧晨豫率先下車,易念跟上步伐,關上車門要走時,司機叫住了她,提出請求:
“太太,請您幫忙拿一下後備箱的東西。”
她見到司機手裡拎着雨傘,點頭繞到車後。
被遙控操作後的後車門自動升起。
車廂裡俨然放着一個包裝精緻的蛋糕,以及一束鮮花。
不過光線晦暗,讓人看不太清具體是什麼花。
直到走進亮如白晝的房子,才發現是一捧嬌豔欲滴的鈴蘭。
米白色的鈴铛花瓣,仿若星星點點的珍珠。
閃着微光,舒展綻放。
“這個要放哪裡呢?”
房子是顧晨豫的私人住宅,沒有顧家的其他人,剛領完證那會他給了她房門鑰匙,但這麼久以來她從沒踏足過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