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禮逆着光,上半張臉藏在昏暗中。
他身子伏得低,眼鏡下滑到鼻翼兩側,他擡起手,拇指和中指撐住兩邊框底,食指懸空,微微使力,手背崩起青筋,往上擡到鼻根。
一個漫不經心的小動作,做得格外性感。
“陳小姐,剛才我想問的是,和我結婚這事,你考慮得怎樣了?”
陳橙沒點頭也沒搖頭,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将頭埋低。
宋霁禮手撐着車窗邊沿,身子又低了些。
好像在執着什麼,一定要和她處在同一個視線高度說話。
陳橙躲開他的視線。
宋霁禮盯着她看幾秒。
怎麼感覺……女孩呆呆的,怪可愛的。
陳橙有點怕。
這會就算宋霁禮長得比仙男好看也無法抵消她内心深處的恐懼,想的全是看過的警匪片子裡手段殘忍的反派。
他真有不軌的舉動,盤桓在右胳膊上的刀疤平添了幾分痞氣,健碩的肌肉有着讓人無法反抗的力量感,完全無法掙脫。
以為他會有野蠻的舉動,最後他也僅是低下身子,抓住她一直往下飄的視線。
他說:“那小子的話别放心上。”
陳橙一直縮脖子,微微淩亂的頭發有根呆毛豎起,宋霁禮想伸手揉一揉。
幾番思想掙紮,硬生生忍住。
女孩本來膽子就小,搞不好揉一下,她今晚回家就鬧着一定要退婚。
“早點休息。”宋霁禮手抄回兜裡,站直身子,往後退兩步。
陳橙帶着還未消散的恐懼,對他比了手語。
——謝謝。
手握成拳,拇指輕點兩下。
她覺着,宋霁禮是個有禮貌的人。
又想到他擡手就拽住宋烨梁的領子,跟提小雞一樣,輕松拿捏。
是有禮貌,但不多。
站在路邊的宋霁禮不知道女孩在心裡怎麼評判他,唇角扯着個不鹹不淡的笑,唇邊兩道淡淡的括弧,露出貝齒,略顯得玩世不恭。
襯衫完美地勾勒他的寬肩,下擺收到褲頭裡,風獵獵地吹,在他衣服裡鼓動。
他很适合穿黑襯衫,将他身上那份矜貴的慵懶感展現得淋漓盡緻。
車窗升起,陳橙終于從壓迫的環境逃脫出來。
無心再畫畫,将本子随手塞回袋子裡。
司機将陳橙送到沈家小洋樓,她在車裡坐了足足十分鐘,做好心理準備才下車。
三哥三嫂坐在客廳,她進門,兩人起身,對着她笑。
陳橙微微一笑,比了簡單的手勢,表明她累了,想休息。
沈绛易點頭:“好好好,累了就休息,其他事我們明天再說。”
三嫂蔣玫也笑着點頭,還叫阿姨給她放泡澡的熱水,關心備至。
陳橙點頭感謝,上了樓。
壓根不需要她多說什麼,他們肯定在她到家之前和宋家了解今天聚餐的所有細節。
陳橙在轉角停下,幾分鐘後,樓下的三嫂再也憋不住,和丈夫吐槽起來。
“我都說這門親讓我侄女去,你們沈家非要推她去,真不是我對她有偏見,正常人知道相親對象是個殘疾人都會避之不及,宋家表少爺要退婚很正常。”
“你怎麼說話,小橙是失語,不是啞巴,怎麼就成殘疾了。”沈绛易壓低聲音,“人還住在我們家,你做長輩背後怎麼還亂編排人。”
“我說的怎麼不是實話啊?”蔣玫着急了,“我侄女是親侄女,她也就是你們家養女,你媽晚年養在身邊排解寂寞的養女。”
沈绛易抖了抖報紙,眼睛都不斜一下:“你侄女姓蔣,她可是和我媽姓陳,親疏不分啊你。”
“我懂了!你們沈家就沒把我們蔣家當一家人!”蔣玫拿起茶杯要往地上摔。
沈绛易快速地攔下,放軟聲音:“老婆,消消氣,真讓小橙聽到了,她怎麼想?媽知道她來江都在我們家吃悶虧了,媽又怎麼想?你是沒壞心思,但架不住容易被誤會啊。”
“我……我……我也是為了家裡着想啊,也不是故意說難聽的話。”
蔣玫一時半會腦子轉不過彎,扯着丈夫的袖子,心急問:“和宋家的生意肯定是要做的,而且南邊的市場全是你負責,到時候出了岔子,責任就全落在你頭上,爸對我們三房有偏見怎麼辦?撇開這些不說,婚約是家裡長輩定下的,肯定要結。如果小橙不願意,可怎麼辦?”
怎麼能不着急。
南邊的産業全是沈绛易在打理,真出什麼好歹,老爺子問責起來,挨罵的肯定是他們。
如果沒有退婚,或許陳橙就願意了。
但現在結婚對象換成宋家的二世祖,難說。
聽完哥嫂對話,陳橙攥緊拳頭,放輕腳步回房間,盡量不讓三哥三嫂發現她在偷聽。
洗完澡,她在房間走了兩圈,沒有任何睡意,幹脆換一身運動裝,穿上防髒罩衣,調試顔料。
來到客廳的落地窗旁,在畫闆前坐下,沾上顔料,塗抹空白頁。
獨自到異鄉,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心裡不管有多少話,她也說不出,所以每當心情煩悶,就會畫畫,如果能畫超大一副就更好。
絞盡腦汁,将所有的想象力一股腦倒出來,等到天光放亮,她心情也漸漸平複。
畫到一半,陳橙停下筆,如果熬夜,黑眼圈肯定很嚴重,為了讓精神狀态好些,脫掉罩衣,換好幹淨的睡衣,躺在床上醞釀睡意。
翻了第五次身,睡不着的陳橙從枕頭下摸出手機,打開微信。
以前在她畫廊兼職的女大學生給她發來消息,問能不能幫忙改一幅畫的光影。
陳橙正好無聊,收到消息立馬坐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