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不知道想我嗎?”
“......”
“上次你不肯來,這次我親自邀請你,陪我聊聊?”
“太晚了,你早點休息。”
“就一會兒。”裴安帶點央求。
“......改天吧。”再說,江缱就堅持不住了。
“哪一天?到哪裡?幾點鐘?我去接你?哪一天?”
江缱似是掉進一張咄咄逼人的網。
......
直到接她的車子停下,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昏了什麼頭,竟然真的這樣長驅直入,來到裴安的住所。
裴安說她從小在這裡長大,哪裡都熟悉得不得了,是後來才搬去渭青城的。所以執意要帶江缱去逛逛。
通過鐵栅欄,踏過小花園——這裡的人似乎都很喜歡這樣布置,裴安住在樓上,窗簾掩着,陽台的毛玻璃門也擋着,看不清裡面是什麼光景。
人已經到這兒了,由不得她猶豫,心理建設做了半晌,才擡腳走上樓。一眼便看到角落裡一架漆黑的鋼琴,底下墊着深灰色毛絨毯,琴上蓋着一本彈了一半的譜子。
左手邊是書房,門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書,江缱本人的書房一定是整齊,一塵不染的,裴安家裡倒是和她性子一樣散漫,迷蒙。
地毯厚重的,踩上去像是被肉裹着,踩上去無聲地,漫起一陣淡淡的枯玫瑰味,江缱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确實已經開始熟悉這個味道。
裴安不在。
江缱悶着一股不忿,結果叫她來,自己還不在?
主人不在,她也不好擅自做些什麼,隻好呆立着,看櫃裡的照片。
裴安很喜歡拍照,從小到大,目光過上一遍,好像和她過了一生似的。
中學的她穿着校服,尚有少年意氣,江缱認得這平京中學的校服,貴族子女才上得起的。邊上是一位與她長相相似的女孩。這或許是裴安曾說過的姐姐吧?
“在看我的照片?”
耳畔忽而一陣熱氣,驚得江缱後退半步,不知道什麼時候,裴安出來了。她剛洗了澡,長發半濕,拿着吹風機,自發間看她,半遮半掩,若隐若現。
“不,我沒有,”江缱忙掩飾,目光落在地上那本書,“我隻是在看你的書。”
“這本?”裴安随手撿起來,封面上蓋着紅章,寫着“裴安同學捐贈”,“以前捐給學校的,不知道怎麼又回到家裡來了。你說學校有沒有暗箱操作?”
“我不清楚,”江缱答道。“應該不至于,你不是平京中學的麼——”
裴安笑起來:“怎麼?還說你沒在看照片?嗯?”
江缱:“……”
“你怎麼會在這裡?”江缱隻好轉移話題,問道。
“母親叫我來,我就來了。”
“來做什麼?”倒是江缱一句接上一句問。
“見一個人。”
見一個人?連裴安也需要親自過來見麼?江缱悶不做聲,見的是她嗎?那個叫做姜煦的Alpha?
“你吃醋啦?”
“我沒有!”江缱又是否認道。
裴安隻是笑,喜歡逗得江缱無話可說的樣子。
江缱垂着眸,誰也沒看,陰影下的臉骨像極佳,透着一股在染缸裡熬了又熬,從底下的渣滓抖落出來的——沉悶與淩厲。
裴安特别喜歡她這種悶悶的勁兒,感覺底下藏着更鮮更濃的欲.望,隻有悶着蓋子,才叫它不會輕易跑出來。
角落的鋼琴靜默立着,也有種幽幽的味道,裴安說,“我八九歲的時候,常常聽媽媽練琴,母親立在媽媽身後,扶着她的肩,一個彈一個唱。”
江缱頭一回聽她講媽媽的事情,她的目光也朝漆黑的鋼琴架望過去,仿佛看見了那八九歲的、小小的孩子,滿臉稚氣。
裴安半推半扯着江缱,将她按在鋼琴凳上,繼續說道:
“我小時候非常喜歡這種氛圍,那時我很快樂,為了結束得更慢一點,我說‘真厲害呀,真希望我也能彈得這麼好’,于是她們就以為我是很有音樂細胞的小孩,不能埋沒了我的天賦,立即要送我去學琴。”
白色琴鍵一點都不能髒,沒洗過手也不能碰,每天都得拿一塊兒絲綢布,仔仔細細地擦去灰塵。
“可是學琴的老師很兇,拿着琴譜就往凳上一摔,把我的手掃到鋼琴蓋上去,砸得骨節都痛了。”聲音有些委屈。“越打我越偷懶,到最後根本也不願意碰琴了。”
“......你彈得很好。”
“是呀,已經下了幾年功夫,再放棄豈不是都浪費了?所以終究還是學下去了。”
裴安輕輕按在她肩上,另一隻手攀上她的指尖,引導她,“現在我來教你吧。我不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