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學長,你怎麼了?”
聲音從身後傳來,是剛剛那個問陸禾有沒有看到張朗的學妹。
陸禾應激一般地藏起了桌面上的培養皿,他調整了一下表情,回過頭。
“沒,沒什麼。”陸禾表情不自然地道,“……哦,我剛以為我實驗數據沒保存。”
學妹啊了一聲,擔心地道:“所以保存了嗎?”
陸禾點了點頭,道:“嗯,保存了。”
“那就好。”學妹摸了摸心口,對于科研人來說,忘記保存實驗數據真的能讓心髒驟停。
陸禾看了一眼不遠處圍着那報信的學弟叽叽喳喳的人群,他問那女生道:“姜荷,張朗他究竟怎麼了?”
姜荷告訴陸禾說,昨天他們一幫人一起去吃飯的時候,張朗突然說他有個實驗樣本忘了收,就調頭回來了一趟。
但在那之後一直到今天早上,不管是當時一起吃飯的男生,還是張朗的鄰居,都說再沒有看到過他。
而今天早上,警方在頂層的洗手間裡找到了張朗的屍骨。
“聽說他死得好慘啊,隻剩骨頭了……”
“不止呢,還有一些黏糊糊的東西,不知道是腦漿子還是血漿,反正糊成一團了。”
“我草,這麼恐怖,是遇到了野獸嗎?”
“别亂猜了,警方還在查,等通報吧。”
他們每說一句,陸禾的唇就多抿一分。
姜荷轉過頭的時候,陸禾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昨天剩下的水。
“陸學長,你昨晚不是留下來了嗎。”姜荷問了一句,“你沒遇到張學長嗎?”
陸禾連忙搖頭,“你們昨天離開後,我很快也走了。”
“原來如此。”姜荷點點頭,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稍許。
“陸學長,你那個K-13星的生命體實驗進度怎麼樣了啊,需要我幫忙……”
“不用!”
姜荷眨眨眼,看着突然緊張起來的陸禾。
“沒,沒事的。”陸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我的實驗結果不怎麼好,你們也知道的。”
他頓了頓,道:“所以我可能會放棄吧。”
姜荷垂了垂眼睛。
“沒關系的陸學長,畢業的方法很多,不用太灰心。”
陸禾又艱難地挑了挑唇角,“嗯,我知道的,謝謝你。”
姜荷走後,陸禾幾近脫力地栽倒回自己的座位上。
張朗的死,和他的消失的實驗體有關嗎?
張朗死了,他一直以來表現得像死物一樣的實驗體就失蹤了。
陸禾打心底裡不願意将二者聯系起來,但一種詭異的直覺讓他控制不住地産生聯想。
他視線緩慢地旁移,餘光看了一眼人群,确認他們全然沒有注意自己這邊,才悄悄地伸手,把剛剛藏起的培養皿拿了出來。
培養液暴露在實驗室的幹燥環境下,一夜過去應該已經幹涸,但日光順着窗台照進來,陸禾看到裡面有一些亮晶晶的東西。
他映着光,發現那是一層黏液。
“……黏糊糊的東西……混成一團了……”
人群方才讨論時說的話,再一次回響并沖擊了陸禾的腦海。
他猛地起身,走到水池邊開始清洗培養皿。
☆
今天陸禾少見地踩點離開了實驗室,碰到他的同門還有好奇問了一句走這麼早的。
他也不想,但實驗體莫名失蹤,留在實驗室裡也無事可做。
但一出門,陸禾卻碰到了來調查張朗死亡事件的警方。
“同學,聽說你是昨天最後一個離開實驗室的,我們想和你了解一下情況。”警察出示了一下證件,和陸禾說道。
陸禾緩慢而沉重地點了點頭。
他和警方交代了實情——他走的時候比較急,并沒有看到張朗。
“好的,我們了解了。”警察道。
陸禾:“警察先生……”
“嗯?”
沉默良久,陸禾搖搖頭,“沒什麼,我隻是想說…你們辦案辛苦了。”
年輕高大的警官小哥笑了笑,“應該的,為人民服務。”
陸禾本來想說自己的實驗體也丢了,想問問警察能不能幫忙找找。
在早上發現之後,他不是沒想過查監控甚至是報警,但是張朗死後監控早就被查了一輪了,結果就是監控文件莫名丢失且無法複原,沒有任何結果。
二來,陸禾也怕警方把張朗的死亡和他實驗體的失蹤聯系起來。
陸禾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回到宿舍的時候,陸禾帶着一身的冷汗窩進沙發上,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脫力感。
但很快他就被新的苦惱糾纏住:實驗體丢了,導師問起來他該怎麼說?
他的博士論文,又該換什麼新的選題?
還有……張朗的死,真的和他那失蹤了的實驗體有關嗎?
他有一點輕微的偏頭痛,在讀博之後因為壓力更大,症狀日益嚴重。
這也影響到了胃,作為情緒器官,陸禾的胃似乎并不太能體諒他這個身體主人的情緒,很容易疼——尤其他今天還忘記吃晚飯。
本就白得不太健康的臉色,在這一刻甚至趨近于沒有光澤的黯白,陸禾捂着腹部從沙發上站起來,拿着杯子想去接點水吃藥。
但擰開水龍頭,卻沒見有水出來。
停水了?
纖長蒼白的手指壓在水龍頭打開的閥門上,陸禾滿頭的冷汗已經密集得快要低落下來。
他閉了閉眼睛,甚至無法分辨自己面前一團暈眩是否是大腦産生的幻覺。
在樓上再度傳來砰砰砰的噪音的時候,陸禾第一次拉開窗戶,帶着幾分在他臉上少見的怒意,聲線有些發虛但足夠大聲地道:“你們能不能安靜一點。”
樓上的确安靜了一瞬。
但接踵而來的是報複性的噪音和罵聲,甚至過了一會兒還有人開窗往陸禾的房間裡破了一盆黑乎乎的水,幸好被玻璃窗戶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