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四周頓時變得清淨不少,陸禾剛剛說話并沒有刻意放低聲音,所以周圍有幾個師弟師妹也是聽見了他們的交談的。
到中午的時候,已經很少有人用異樣的眼神悄悄觀察他了。
警方用完測謊儀都把人放回來了,他們還有什麼好猜測的。
午休的實驗室很快就變得人影稀疏,待最後一個記錄完實驗數據的學弟離開後,就隻剩下陸禾一個人了。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出神,說不清自己在想剛剛陸山發來的消息,還是在想别的什麼。
或許都有。
舊人突如其來的造訪最能提醒人現在的處境,陸禾突然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十幾年前從陸家出來,剛解除收養關系一樣。
或許曾經擁有過什麼。
但最終仍舊落得孑然一身。
桌面下的膝蓋碰到了硬物,是陸禾用來存儲實驗樣本的保鮮箱。
他所有的實驗樣本都會在論文完成後再保留一個月,避免出現需要重複實驗但無法還原實驗環境的情況。
陸禾目光微頓,突然想起了什麼。
死寂的心泛起些許波瀾,修長的手指猛地抓住保鮮箱的玻璃門把手上。
視線餘光掃到手腕上一圈帶着深紫色圓痕的紅印,陸禾的動作頓了頓。
他看了一眼走廊外,确定沒有其他人,才将玻璃門打開。
陸禾拿出幾個培養皿。
培養皿側面貼了标簽,标了對照組1、2、3和裡面使用的強弱酸堿試劑類型。
标簽時間久了黏性不好,陸禾手指碰了一下就脫落掉在了地上。
但他也沒有要撿的意思。
培養皿裡的樣本如此熟悉,陸禾甚至能想起自己是從當初那一小截觸手的哪個部位用哪個角度切下來的。
當初的那截觸手活了,卻不見了。
而這一點樣本還在,卻依舊沒有煥發出任何生機。
陸禾像是着了魔一樣,從旁邊摸來一把也不知道幹不幹淨的刀片,手起刀落,劃破了自己的掌心。
将手掌用力捏緊,鮮血從拳心的縫隙之中汩汩流出。
培養皿玻璃夾層裡的電子元件發出紅色的警示光,提示樣本發生了污染。
但當事人隻是置若罔聞。
他緊緊地盯着那一小截觸手切片。
良久。
掌心緩緩松開,陸禾靠在椅背上,臉色蒼白地笑了一下。
陸禾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胸膛裡的氣流失控一般亂竄,連同呼吸都沒了節奏。
鮮血仍然順着傷口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陸禾任憑它淌了一會兒,才拿了塊幹淨紗布随便包紮了一下。
盡管這是他早已預料到的結果。
但這一次,卻沒有誰輕輕卷着他的手腕,用生澀的話語,讓他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果然。
他還是什麼也沒有。
陸禾閉了閉眼,起身走出教室。
*
下樓時,陸禾一直無法集中注意力,走路的腳步虛晃,差點踩空。
幸好及時抓住旁邊的扶手,才沒有直接從台階高處摔下去。
頭頂傳來轟一聲,聲音太大,導緻陸禾都忽略了自己瘋狂加速的心跳。
他看了一眼,頭上是通風管,剛才的聲音似乎就是通風管裡發出來的。
是共振嗎?學校的通風管、水管之類的管道早就老化了,不時就會嗡一聲震一下,學生們早就習慣了。
隻是平常在實驗室裡聽到的,似乎沒有這麼大聲。
陸禾沒多想,定了定心神,繼續下樓。
通風管道裡血紅色彌漫,幾根已經扭曲到看不清形狀的觸手正貼着管道内壁緩慢地蠕動着,腕足上的吸盤失去了節律,不規則地收縮舒張,場面有些令頭皮發麻。
一根勉強還能辨認出樣子的觸手伸到半空,腕足彎了彎,想要打一個圈,像是平日裡圈着那段纖瘦的腰肢一般,卻也做不到。
通風管道裡一陣沉默。
觸手用力在管道上砸了一下,發出砰的一聲響,吓到了路人。
祂緩緩縮回黑暗之中,觸手所過之處,留下一片腥紅的黏液。
“陸禾…陸禾……”
陰郁沉悶,像是從淵洞裡遠遠傳來的低語回響,帶着幾乎無法壓抑的痛苦。
*
回到宿舍後,陸禾洗了個澡。
他從浴室裡帶着水汽出來,将身上的水擦幹,直接躺上床,打開了他很久沒有看過的視頻。
人在精神上郁郁寡歡的時候,通常會尋求其他方面的快樂,或者發洩。
有的去鍛煉健身,有的暴飲暴食,還有人會喝酒甚至酗酒。
陸禾也有自己的習慣。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牛奶般的白,膚若凝脂,讓人忍不住想象用力在上面留下一個個凹陷的場景。
拍攝者顯然很懂觀衆們想要什麼。
于是很快,一雙蜜色的有力手臂,就掐上了那纖細柔軟的腰肢。
屋内關着燈,身量清瘦的少年倚在枕頭上,他挽起袖子時露出的一小截胳膊,甚至比視頻裡的人還要細膩白嫩。
輕微的呼吸聲在夜色裡,漸漸顯出幾分急促。
雖然是一種習慣的發洩方式,但陸禾其實極少做這種事。
他并不是一個需求很強的人,而且因為從小到大的各種困難,他的抗壓能力可以說是非常好。
所以他幾乎從不通過這種最本能的歡愉來放松自己。
但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已經隐隐超過了他能承受的阈值。
伴随着一聲輕微的悶哼,原本弓着的腰背有一瞬間的蜷縮。
随即便是徹底的放松,和湧入大腦的一片空白。
等他從發白的狀态回過神的時候,陸禾低頭,看見自己空着的另一隻手,早已在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狀态下,扼住了自己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