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又連着幾日沒合過眼,奴婢心想讓他安心睡一會兒,所以才帶着她們都出來侯着。”
葉貞了然地點點頭,也不自覺地把聲音放低:“母後如何?”
方蓉:“好,出奇的好,這辰大夫可真真是神醫,皇後這些日子啊,眼瞧着就不疼了,也不整日昏睡了,昨夜還清醒了一會兒,居然能,能認得奴婢了。”
“當真?”葉貞突覺音調有些高,便趕忙又低了下來:“方姑姑,母後她能認得人了?”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從葉貞七歲開始,苦苦尋醫救母已經十年了。
方蓉眼噙着淚,肯定地點了點頭:“是真的公主,皇後昨夜還喚了奴婢的名字呢。”
葉貞眼底輕顫,當下便提起了裙擺向寝殿行去。
方蓉和錦蘭各自含笑對視了一眼,即一眼便道出了各中的五味雜陳,如釋心境。
“公主這些年,真是太難了。”方蓉看着葉貞的身影與錦蘭言道。
方蓉是皇後的掌事女官、貼身心腹,她是眼瞧着公主從哇哇落地的嬰孩兒,一點一點出落到現在的這般标緻。
十年前皇後誕下太子後就病倒了,本該出宮完婚的她硬是退了婚事,不離不棄地守在皇後身旁、貼心照拂。
當時的太子尚在襁褓,公主葉貞也才隻有七歲,彼時的永康宮若無方蓉的上下打點,瘁心疏通,恐怕早就淪為了冷宮。
皇後不再是皇後,太子亦不會是現在的太子,所以方蓉于葉貞而言是為數不多的可信之人。
葉貞對着殿前的宮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盈飄擺地獨自邁入了寝殿。
典雅的卧房内,檀香袅袅,摻雜着略顯苦澀的藥湯之氣,地中央燃的暖爐,時不時噼啪作響,反倒顯出這房内的靜。
葉貞輕移蓮步,玉指撥開了幔帳的一角看向榻中的皇後,竟是這麼年難得的安穩睡顔。
似有一塊沉重的大石,自葉貞的心頭卸落,她緩緩地将幔帳合起,又轉眼看向這榻旁的單手撐頭之人。
葉貞仍記得那日在馬車上,這人也是像現在這般,頭随着身子向前一晃一晃的。
可這般睡怎麼能行呢?葉貞心裡想着,便伸出了手想去叫醒關恕...
可誰知,她的手還未碰到關恕,就被一股極其剛猛的力量攥住了手腕,而後腰間一轉,反身就被人狠狠掐住了脖頸 !
葉貞咬死了下唇,隻是從鼻腔裡發出了一個單音,硬生生沒讓她自己喊叫出聲.。
四目相對...關恕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她傻着眼立馬就松了鉗固的雙手,慌亂地說道:
“對、對不起公主,我不知是你,對不起公主。”
葉貞眉目清凜如刀,緊咬着下唇瞪望着眼前的關恕...
手腕和頸上的疼痛蔓延開來,生理性的眼淚終是沒有忍下,滴滴自鳳眸的眼角就流了下來...
關恕看着懷裡一言不發,隻是瞪着她默默流淚的葉貞,一時間慌作一團,她趕忙伸出手,緩緩将那已經咬破的血唇放出:“别咬了,都流血了。”
指腹輕拭,胸中滿是垂憐的歉意,溫化如水的眉眼,朗潤的盡是眼前的清淚,關恕語氣輕輕:“公主,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公主,對不起。”
關恕向上托了托葉貞的腰肢,将葉貞攏在了身前:“公主,你快别哭了,我不知是你,對不起。”
疼惜的眼神,溫柔的話語,眼角面頰笨拙的擦拭...
一時之間竟讓葉貞深斂了多年的情緒全都湧上了心頭,她不由自主地靠緊了身前的溫暖...
眼淚就像不受控制了一般,接二連三地就想在眼中洶湧...
葉貞睜着水霧流瑩的眸子,她攥了攥關恕的袖口,又看了看關恕那幹淨和煦又似神匠雕畫過的俊峰眉宇,她忽地将柔身一擡,傾身就摟緊了關恕的脖頸,眼淚便在關恕的頸窩兒前肆意流淌。
關恕趕忙緊了緊手臂,輕拍着葉貞肩頭哄道:
“公主,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你命人把我抓起來,打我五十大闆,好不好?”
“公主,你别哭了,你将我這雙臭手砍下來,煮了吃好不好?”
“公主,你别哭了,你再哭就成小花貓啦。”
“公主,我錯了。”
“公主?”
........
關恕就這樣碎碎念地一遍遍輕哄着...直到懷裡的葉貞止了哭泣。
她剛想動一動,卻又聽見頸前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清香的氣息一下一下輕拂在關恕的頸上...
心,竟也跟着氣息的節拍柔柔地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