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一動,他敏捷地躍落在她面前,說:“若我猜得沒錯,林家退婚之後,太後會敦促蘇家接小姐回京,所以你要做好打算。”
蘇小昭放下手不解道:“可我不是不用回京成親了嗎,還來接我幹什麼?”
她挺喜歡在這山莊裡的生活,為什麼要回去?
影一對她解釋道:“南宛建國以來,一直重文抑武,而太後雍甯垂簾聽政後,更是試行女子入官學之法,令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凡是子弟未滿二十及冠者,女子未婚嫁者,都要入官學進修。”
他頓了頓,說:“你如今生了變故,太後想必不放心,不知你是真瘋假瘋,定會想方設法讓你回京城,在她眼皮底下待着不生亂。而林家退婚之後,恐怕太後就會以試行的女子入官學之法為借口,讓你進入雍家勢力範圍的南麓學院。”
蘇小昭擰起眉,不信地說:“咦?我哪來的這麼大面子,能讓太後擔心我會生亂?”
影一搖了搖頭,徐徐說:“當年顧老将軍領兵鎮服西涼,受封鎮國公,才有了如今南宛的天下第一大國,但是顧家有些秘密,不為外人所知……總之,待你下個月守孝期一滿,又無婚約在身,恐怕就不得不回京入官學了。”
“什麼秘密,神秘兮兮的?難道是藏寶圖?”蘇小昭眼睛一亮。
影一不說話了。
于是蘇小昭聳聳肩,不在意道:“管它呢,我現在可是聞名遐迩的蘇三瘋子,退婚可以,要回京上什麼官學的免談。”她扛起滑闆車又要走。
“小姐,”影一定定望着她,忽然說,“這一次,我希望你能回京城。”
蘇小昭瞥他一眼,揮了揮手,不鹹不淡道:“不去,都被退婚了還讓我回去,我不要面子的啊?”
說完她一蹬滑闆車,一下子就滑出了老遠。
“哎,蘇無缺。”影六叫了一聲,蘇小昭卻頭也不回。他不解地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影一,嘴唇蠕動幾下,還是沒有說出口,轉身跟上遠去的人。
……
出了山莊後,蘇小昭走出一段路,眼角餘光便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揚唇一笑,蹬着滑闆車溜了過去:“嘿,小胖子,你又一個人啊?”
那胖男孩聞聲一回頭,看清楚是她,而且身後還是跟着那個男人後,頓時驚得嘴裡的半顆糖葫蘆都掉了下來。
“怕什麼,我不喜歡吃糖葫蘆,不要你的。”蘇小昭停在他旁邊,手搭在車把手上悠悠說。
“哼,誰怕你了?還有我不叫小胖子,我叫楊碩。”他努起了水光锃亮的嘴唇,很快注意力就被她踩着的滑闆車吸引了去,“喂,你騎的這個是什麼?”
“這叫滑闆車。”蘇小昭繞着他滑了一圈,在他閃亮亮的好奇目光中,側頭說,“想試試嘛?十個銅闆,我載你到鎮上。”
遠遠跟着的影六無奈捂額:小孩子的零花錢都不放過……
胖男孩猶豫了一下,還是摸出十個銅币,放入她攤開的手心:“你再騙我,我就告訴爹爹了。”
“騙你是小狗。站上來,扶着前面的車把手。”
八·九歲的男孩隻到她胸前不到,完全不會擋住她的視線,蘇小昭握住木把手,猛地一用力蹬向前:“扶穩了,開車——”
剛好是下坡路,蘇小昭幾乎不怎麼費力,便飛快地滑了下去。
“哇,再快點,再快點。”胖子驚奇道。
“不行,要安全駕駛。”蘇小昭冷冷道。
……
無視了一路上衆人的注目和不善的視線,蘇小昭很快就遠遠看見了熱鬧的鎮子。
不遠處,一輛素色車辇不疾不徐地行駛着,馬蹄揚起的灰塵蒙了兩人一臉。
“喂,蘇三瘋子,你行不行啊?”于是胖子不滿了,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馬車,說,“你超過他,我給你加三個銅闆。”
蘇小昭冷然一哼:“嗤,錢财于我何加焉?但男人不能說不行!”
趁着下坡路,她探腳蹬了幾下,速度便驟然飙升,連身後的影六的甩遠了。
“啊——”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小胖子開心喊道,“超過他超過他!”
車辇内,閉目的男子面容溫雅雍容,聽着越來越近的吵鬧音,微皺起眉。
“哇喔,快追上了!!”興奮的稚嫩男童聲。
“呵,我可是南宛第一老車夫,使命必達,你不該懷疑我的車技。”女子驕矜又故作冷淡的聲音。
男子眉心微微一動,睜開眼,挑起了車簾一角——
一道不溫不淡的視線投來,疾馳中的蘇小昭随意掀眼一瞥。
光影交錯間,隻見轎簾之下,那同樣擡眼望來的男子,一雙眉色如水中洇墨,清雅又朦胧,斜斜逸飛似要入鬓。
淡淡看來的黑瞳中華光溫潤,如秋月籠煙,其下懸鼻如玉,端方秀挺,說不出的溫朗明濯。
而此時他看過來的眸光,幾分訝異,幾分深思,是若有所思的探究……
此間有男子瑰姿豔逸,清隽可入畫,蘇小昭隻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與車辇擦肩而過。
她低下頭,語調上揚:“幸不辱命,小胖子,三個銅闆快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