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晝長夜短,天亮的早太陽出來的也早。
柳春香将手裡的竹籃往胳膊裡挎,取了門鎖,開了半扇木門,側頭朝着院裡說話:“文覺,我出門了,看着點院子。”
是條窄窄的小胡同,連着幾戶人家。
柳春香剛出家門,對面的宅子裡也走出個婦人,看着年歲相當,婦人笑着打招呼:“顧六娘子買早飯呢?”打趣的問了句:“你家顧六今兒想吃什麼早飯?”
“聞着桂花胡同飄來的煎餅香,給饞醒了。”柳春香眉眼柔和的應聲,與婦人并肩緩緩走出巷子:“劉二嫂嫂今兒的肉送到了後廚,我家小子收的,你要多少?說是五花特别不錯,不肥不瘦難得的好五花。”
“可真巧,今兒他舅舅過來哩,留我半斤五花,等我買好菜,回頭上你院裡去。”
閑說兩句出了巷子各走一邊,柳春香往桂花胡同買煎餅,丈夫兒子各一份,她不愛吃這幹巴巴的,買了兩個包子,又買了一文錢的豆漿,滿滿一碗,提着籃子慢慢家去。
推開虛掩的木門,小院裡有口井,兒子提了兩桶水蹲井邊洗菜,柳春香見着問了句:“你爹還沒起呢?”将籃子往院角的石桌上放:“洗把手,咱先吃早飯。”順着回廊來到正屋門口,朝裡望了眼:“人呢?”
顧文覺坐到了石桌旁:“在茅房。”抓起煎餅大口咬着。
柳春香進竈屋拿了兩個碗,一碗豆漿分成三小碗:“慢點吃,别噎着。一會劉家嫂嫂過來拿五花肉,半斤,六文錢。吳老頭說送魚過來,送了沒?算他三文錢一條的魚,太小了不要……”她拿起包子吃:“算了,你也整不明白,等吳老頭過來跟我說聲,我來收魚。你上秦家拿豆腐豆皮,帶半斤豆豉。”說着,她扭頭看了眼茅房,皺着眉嘀咕:“你爹上個茅房怎麼回事?”
“怎麼了?”顧元良攏着衣裳從夾道裡出來,看了眼石桌:“你們先吃,我去洗把臉。”
“别太磨叽,太陽都出來了,馬上就要開店門。”吃完一個包子并着小碗豆漿,柳春香将剩下的包子推給了兒子:“你吃,我去竈屋看看菜。”
吃完早飯的顧元良一頭鑽進了竈屋,開始了他忙碌的一天。
柳春香往前面店裡去,拆了木闆門挂出招牌。約是辰時末,一整條街望去,顧記食館算是開門最晚的。
一輛牛車緩緩駛進南大街,趕車的顧元傑眼神亮,看見店門敞開的顧記食館,原想着從後巷進,倒是用不着拐彎了。
店裡,柳春香将壓在桌上的條凳搬下,整齊的放好,手抹凳面不沾一絲灰,幹淨的很。
“老六媳婦。”顧元初進了店裡,喊了聲。
這聲音,柳春香下意識的皺了眉頭,繼續搬着條凳,桌上的條凳都放到了地上,她才轉身往門口去,沒說話臉上先有了笑:“是大哥啊,今兒來的早,我這剛開店呢,連桌凳都沒整理好……”她有心想不軟不硬的刺兩句,話說一半,才發現門口停了輛牛車,不鹹不淡的神态露了慌:“娘,二哥四哥,哎喲我這,我這才看見,娘,快進店裡來,這牛車還得勞煩四哥從後巷進。”
六兒媳匆匆忙忙的迎了出來,顧菲菲笑着擺手,眉眼和氣:“不用扶,我自己走。”慢慢悠悠的進了店裡,打量了一圈:“收拾的真不錯,敞亮幹淨,開飯館啊就得幹幹淨淨,看着舒服吃着放心。”
“娘,我給你倒茶,喝涼茶吧?今兒清早剛煮出來的,放了會,不涼不燙正好喝。”柳春香說着話,又招呼大哥二哥:“元良在竈屋張羅呢,就他一人,配菜切菜炖湯事情多且瑣碎,我去喊他出來,知道娘來了,他一準兒高興的直蹦跳,跟個孩子似的,昨兒回來就念叨着要買大宅子接了娘到鎮上來住,說娘給的烏梅湯方子好着呢,定能好好掙上一筆錢,明年就能換個大宅子,大宅子哪能說買就買,近兩年我也在琢磨着呢,就盼着有好的宅子,風水好位置佳敞亮又通風,到時候啊,就接了娘過來住。”
這話聽的咋這麼不對勁呢,顧元初連嗳了兩聲:“老六媳婦,烏梅湯的方子娘可沒說給老六。”他就知道這娘們最是精明!
“是沒說呀。”柳春香一臉的讷悶:“我也沒說這方子是元良的呀。”她端來一碗涼茶放到了婆婆面前:“娘你喝茶,解暑的涼茶,還是吳大夫幫着配的呢,來店裡吃飯的顧客都說這涼茶吃着好,就是味道不怎麼樣,烏梅湯就不一樣了,味道好又解暑。
一股藥味,顧菲菲默默的将涼茶推遠了些。喝藥,她算是喝夠了,光聞着這味兒,就有些受不住:“有溫水嗎?”
“端開端開。”顧元初揮着手滿臉嫌棄:“娘喝了一年多的藥哪還受得住這涼茶味,這腦子怎麼就不想事呢。”
柳春香聽了,抿了嘴,她忍!“娘,對不住,我去給你換溫水,有溫水呢。”
顧菲菲不輕不重的拍打着大兒子的胳膊,壓着嗓子不是很認同的說了句:“怎麼說話呢,天熱,喝涼茶也是好意。”怎麼瞧着這倆人不太對付的樣子?想想昨天大兒子說的話,難不成真有矛盾?
顧元良一陣風似的從後宅朝着前面店裡跑:“娘,怎麼突然來了鎮上?是不是有什麼事?”他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
“沒什麼事,就是到鎮上看看。”顧元初回了句,瞧着六弟傻樂的樣兒,個缺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