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小螢窗的客流量要比往常更高一點。

栗叢在店裡拍完素材，打算去小院跟康夢橋說一聲下午自己要早點走。

臨水小院裡空無一人，棋桌邊倒合着一本線裝的《殘局精選》。

栗叢随手拿起來翻了翻，發現剛擺了一半，旁邊的茶杯裡還飄蕩着袅袅熱氣，猜測他可能是有急事去處理，便走到不遠處的搖椅裡半躺下來，插着耳機開始補時京從前的比賽視頻。

這是金曉知分享給他的網盤資源，壓縮包都有好幾十個G，栗叢特地為此沖了個會員。

枕着腦後的軟墊，栗叢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點開最上面的視頻。

鏡頭猛晃了好幾十秒才穩定下來，畫面很糊，看背景像是在一家網吧裡，兩排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擺放着五六台電腦，連接線在撒滿煙頭和紙巾的地上亂成一團。

一條醒目的紅底黃字橫幅從左拉到右。

栗叢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上面的寫的是“新海戰隊正式隊員選拔賽總決賽”，下方還有一行小字“本比賽由桃園網吧（新城路店）獨家贊助”。

這個異常簡陋的比賽場地被商場中經常使用的伸縮隔離帶框住，周圍擠着不少圍觀群衆，他們大多數的目光都聚焦在角落裡的一台機子上，片刻後，一陣雜亂的歡呼聲從手機裡傳出，間或夾雜着口哨聲和一些現在聽來很有年代感的對話。

“艹，這還是人嗎？眼睛自帶瞄準器吧，這都能中？”

“以我新城路萬事通縱橫網吧五六年的眼光來看，這位小兄弟絕非池中之物！大神求罩，小弟以後就跟你混了，端茶倒水絕沒有二話！”

“邊兒去，我要再膜拜膜拜大神的操作，要是能讓我摸摸鍵鼠就更好了，說不定下回我也能把人按在競技場摩擦了！”

伴随着人群的笑鬧聲，畫面緩緩轉動，十幾秒後，一個穿着黑T恤的男生出現在鏡頭裡。

他低頭漫不經心地用指尖擦了下鍵盤縫隙中積攢的灰塵，然後擡起頭，一臉無聊地單手托着下巴，吹了吹額前垂落的碎發。

男生皮膚很白，脖頸修長，微微仰起的臉頰上還帶着少許稚嫩，卻已經初步顯露出日後鋒利英挺的五官線條。

栗叢的目光幾乎瞬間就黏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年少的時京。

等了幾分鐘，男生低頭不耐煩地看了看手表，然後沖着角落裡喊道：“錢老闆，我赢了吧？什麼時候能到基地報道？”

被稱作“錢老闆”的男人看着大概三十來歲，微胖，腆着圓滾滾的肚子岔開腿坐在椅子上，笑得像尊彌勒佛：“小時厲害，第一名。明天就來，我做好合同等你。”

男生聞言點點頭，抓起桌上的背包挂到肩上，腳步輕快地朝門口走去，鏡頭連忙跟了上去。

中途有人問：“小時神，去哪兒啊？不看比賽了啊，這裡面可有你今後的隊友！”

“時神就時神，别加小。”男生眼皮耷着，表情很拽，“等他們赢了再說。”

說完，身影就消失在畫面外。

視頻到此結束。

栗叢正打算把進度條拖到開始重新再看一遍，餘光突然瞥見康夢橋怒氣沖沖地從外面走進來，連忙翻身坐起，詢問道：“怎麼了？”

康夢橋拿起桌上已經冷掉的茶水灌進嘴裡，他剛發完一通火，餘怒未消，聽到栗叢的問題，忍不住沖他發起牢騷。

小螢窗之前一直是從郊區的一家綠色有機農場進貨，雖然量不大，但因為對菜品的新鮮度和口感有嚴格要求的緣故，給的價格遠着實不低。

年初的時候農場老闆就給店裡打過好幾次電話，表達了想要進一步提價的意思，康夢橋沒答應，結果今天送來的這批貨就出了問題。

也是湊巧，往常店裡負責與農場對接的小高恰好身體不太舒服，搬貨的時候失手把一箱牛肉打翻在地，在旁邊監督的主廚一眼便看出最下面幾塊肉的成色不對，當即把已經入庫的貨品重新搬出來，仔細檢查清點後才發現，裡面有大概一成左右以次充好的劣等品。

康夢橋幾杯涼茶下肚，臉色才緩和了些許，給栗叢解釋道：“運輸途中出現損耗是很正常的，一般如果金額不大，我們也不會太跟他們計較。碰到極端天氣，損失的數字偶爾也會達到這個程度。農場那邊就是算準了隻要東西一入庫，我們就隻能咽下這個啞巴虧……他媽的，訛人訛到我康夢橋頭上來了！”

他臉上匪氣一閃而過，栗叢看得微微咋舌。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康夢橋擡手拍了拍額頭：“看我這記性，小栗你趕緊收拾東西，小時已經來了，就在門口等着。他跟我說過了，你們下午有事是吧？”

栗叢今天來，隻是拍攝一些備用鏡頭，後期在視頻中的占比很少，因此隻帶一台便攜式的雲台相機，三兩下收拾好後便腳步飛快地走出小螢窗。

店門外的空地上停着一輛眼熟的銀色超跑。

玻璃搖下，時京手肘搭在車窗上，低頭刷手機，睫毛懶散地半垂，眉眼間還殘留着幾分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