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酒不解:“我們将軍與二位分府别住各不相幹,怎麼就要主持公道了,反倒是你們大晚上圍着别院,不懷好意。”
他和将軍在外面來回奔波好幾天,剛踏進府門半步,就遠遠望見火光沖天。起初還以為是後院走水,不成想是有人擅作主張把别院圍了起來。
裴家夫人邊抽泣邊解釋:“我也不想打擾你們……可明遠死了,我得為他做主啊。”
說完,她癱坐在地上怎樣也不肯起來,隻是一個勁地哭。
時酒詫異,沒忍住:“什麼!裴明遠死了?”
聞言,裴璟上前幾步拿過火把,手指捏起一角稍稍垂眸,确認是裴明遠後便重新蓋了上去。
他淡淡道:“嗯,死了。”
“我苦命的兒啊……”裴家夫人擦過淚,眼眶紅腫,“他平日裡再怎麼頑劣也是你弟弟,你一定要殺掉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室來撫慰明遠亡魂,不然他做鬼都不會安生。”
裴璟挑眉,他有條不紊解着外袍系帶:“有何證據?”
裴家夫人指向近處丫鬟手端盤子上擺放的簪子:“明遠脖子明顯就是此物所刺。”
“确實。”裴璟沒否認,“傷口太淺不至于死,緻命傷在腦後。”
“腦後。”裴家夫人一噎,“那人也是你院裡殺的,難不成身為将軍想包庇……”
裴璟沒回答,走到白玉面前将外袍蓋在她身上,而後半蹲着一言不發解開了繩結。
兩人心照不宣沒看彼此,他碰過她的手,冷得厲害,還發着抖。
裴家夫人見此,氣不打一處來:“你當真要縱容外室殺弟還包庇,傳到外面你的名聲何在?”
裴璟抱着白玉起身,她擡頭看向男人棱角分明的臉,想掙脫奈何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随即,她聽到裴璟說:“時酒,報官吧。”
“報……報官。”時酒撓頭,“将軍您不就是個官嗎?不用了吧。”
“免得有人說我包庇。”他看向裴家夫人,“裴家眼線衆多,至于裴明遠為何會來,你心裡應當有數。”
“況且,我與你們分府别住,單是深夜到訪未曾知會者,本将軍一律認為是私闖民宅,到了官府罪責輕重各有定論,自是公平不會偏私。”
眼看時酒轉身就走,裴家夫人忽地憶起些見不得人的爛攤子,害怕扯出來,于是她趕忙攔住:“不能報官,家醜不可外揚,你把那個賤婢處置了就是。”
“家醜。”裴璟踏上石階的黑靴一停,漫不經心往後瞥,“你做的還少嗎?”
僅僅一瞥,就将裴家夫人心事看個透,後者踉跄幾步:“不……不是,當年之事不是我做的,你生母她咎由自取……”
“我答應過父親。”裴璟沉聲打斷,“隻要夫人安分守己,就讓你在裴府安度晚年。”
裴家夫人當即把話咽了下去,懇求道:“那明遠呢,他是你親弟弟,血濃于水!”
“官府自會有定奪。”裴璟眼神示意下人,“送夫人回去,好生休息。”
*
白玉心神恍惚,再後來的事記不清,等清醒時發覺裴璟坐在床邊。
她伸手摸向脖頸,發覺上面纏了少許繃帶。
白玉嗓音低啞:“為什麼要救我?”
二人中間點着燭火,微弱的光隔開距離,四目相對倒映着對方的臉,一時間誰也沒移開。
她妄圖在裴璟臉上找到答案,可惜一無所得。
半晌,他回:“不是你。”
白玉耳聞,攥緊了手指:“那上次呢?”
裴璟沉默。
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都知道對不對?”白玉想要個答案,想要一份屬于自己的真相。是否如她心中所想,裴璟真的曾經對自己動過殺心。
她久久凝視下,裴璟下颚微乎其微地一點。
猜對了。
白玉閉眼,盡量平複心緒:“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讓我走。”她實在無法在将軍府待下去。
裴璟答非所問:“你累了,将軍府就是你的家。”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寂。
不多時,時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将軍該走了。”
“好好養傷。”他低頭掖好被角,唯獨沒有看白玉一眼,“我走了。”
天近佛曉,窗紙泛起了灰。
隔着落下的層層幔帳,男人五官逐漸朦胧,他背過身不留餘地的向外而去。
在裴璟踏出房門的那一刻,白玉指尖用力紮進肌膚裡,用盡力氣沖他喊道:“是我殺的,你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