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雲樂就哭喪着臉站在顧之淮的面前,“世子,宮裡來人了。”
這是顧之淮借口身子不爽,不去上朝的第三天,碰巧昨兒個下了雪,府裡還在掃雪,顧之淮就更加怠懶了。
他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頭,沒什麼意思,除了在淩雲閣,将慕與安氣的面紅耳赤的時候。
顧之淮掀起眼皮,問:“來做什麼?”
“來傳旨的。”
“哦。”
顧之淮起身,和雲樂一起到了廳堂。
來的人和上次不一樣,上一次隻是宮裡的幾個小内侍,無足輕重,這一次來的卻是皇帝身邊的親信陳公公。
往常顧之淮還要與他客套幾句,如今直接往地上一跪,等着領旨。
“世子,是口谕,陛下想要午後與您在承軒殿相見。”
“臣遵旨。”
“陛下還說了,要您帶着賜下的那份禮物進宮。”
顧之淮皺着眉,陳公公親自将他扶了起來,“世子不要再跟陛下置氣了,陛下子嗣單薄,一向是拿世子當親生孩子照看的,您這樣,多傷陛下的心啊。”
這樣的話,顧之淮聽的不少,在他班師回朝被禁足之前,他都是相信這些話的。
顧之淮面色冷淡:“我知道了。”
陳公公望着他,忽然歎了一口氣,拱手道:“那奴才這就告退了。”
“嗯。”
雲樂将人送進去,回來的時候,顧之淮還坐在那張雕花椅上,雲樂着急地問:“世子,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要見世子也就算了,怎麼還要見慕與安。
顧之淮忽然笑了,漆黑的眼眸靜靜盯着屋頂的橫梁,他輕聲道:“皇叔這是,又想收拾我了。”
聽見顧之淮這樣說,雲樂心内惶惶,可除了在原地一咬牙一跺腳,他什麼辦法也沒有。
顧之淮倒是心态良好,他進了淩雲閣,打算親自告訴慕與安這個好、消、息。
淩雲閣燒的炭火足,顧之淮進來的時候,身上的冷氣頓時被這屋内的暖意烘散了。
他一頓,才接着往裡走。
慕與安正在喝藥,餘慶拿着托盤,垂着腦袋站在床邊,聽見動靜,他們兩個同時朝他看過來。
顧之淮才發現,慕與安的眸子是琥珀色的。
顧之淮從小就讨人喜歡,他的性格也好,但真的生起氣來的時候,漆黑的瞳孔盯着人眼都不眨的,讓人覺得滲人。
被這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盯着,沒了滲人,卻多了幾分不近人情,顧之淮覺得,方才散下去的冷氣,卷土重來了。
哪這麼厲害。
慕與安隻看了一眼,就垂眸繼續喝完了藥,藥的苦澀讓顧之淮皺了皺鼻子,他剛在床邊坐下,就看見擱碗的案邊,放了一碟子糖。
顧之淮不假思索地摸起來一顆,往慕與安的唇邊塞。
慕與安來不及反應,那顆糖就擠進他的唇齒,讓他的舌尖嘗到了甜意。
顧之淮也不好受,他的指尖被慕與安抿住了,周圍還沾着一圈糖霜。
就這麼一會兒溫情的時刻,等到慕與安緩過來之後,就厭惡地看着顧之淮。
顧之淮今天沒心情逗他,開口就是:“原來慕與安慕将軍是這等沒良心的人。”
慕與安眼睛瞪圓了,他有一雙漂亮的杏眼,這個樣子有些可愛,糖卡住了,他咳嗽了兩聲,冷聲問:“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逗了他兩三日,顧之淮再熟悉不過,這是又要發脾氣了。
“怎麼?”顧之淮往他面前湊,“要罵我?”
慕與安握緊了手,嘲諷道:“罵你都是輕的。”
“哦,要打我?”顧之淮瞥向他的手,挑釁道:“還能打人嗎?”
一聲脆響,屋子裡的三個人都愣住了。
慕與安的力氣很小,打人跟貓抓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被慕與安這樣一打,顧之淮心中的戾氣都少了幾分。
被打還有這樣的效用?顧之淮摸了摸自己的臉,冷眼去瞧慕與安。
慕與安抓住蓋在身上的錦被,指節用力的發白,他悲哀地發現,他并非表面上那樣無懈可擊,他還是怕的。
他現在落到顧之淮手裡,就跟羊落入狼群裡一樣,毫無反抗的機會。
顧之淮本來就有瘋病,這會兒不知道要怎麼處置他。
“午後跟我進宮。”
顧之淮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
他去找了面鏡子照着,臉稍微紅了一點,慕與安的手掌怕是更紅吧。
顧之淮去而複返,進了淩雲閣,就直奔床前,将慕與安握緊的手掌掰開,果然紅了一片。
他擡頭,與慕與安的目光撞到一起。
從前,顧之淮就納悶過,同樣是領軍打仗,他曬的不能再黑,跟個煞神一樣,反觀慕與安,在日光下,仍舊白的耀眼。
繡花枕頭,顧之淮這麼評價。
後來被慕與安挑下馬,他就老實了。
此時近距離地看着慕與安,慕與安這臉也生的很好看。
繡花枕頭!
慕與安被顧之淮看的睫毛輕顫,他惱怒道:“你想要再吃一巴掌嗎?”
啧,顧之淮又老實了。
……
午後。
慕與安一切由雲樂打點,雪白描蘭的外衫外面罩着一件墨色的大氅,烏發由一頂白玉冠束起。
顧之淮越看越覺得這件墨色的大氅有些眼熟。
和慕與安一起上馬車的時候,他才想起來,這不是他的衣服嗎?
他的衣服自然是不合身,慕與安從頭到腳都被包在那件墨色的大氅裡。
雲樂也沒辦法,隻有這件與慕與安最為登對,世子都要跟人家成親了,穿一穿他的衣服,世子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被他的衣服包着,慕與安身上仍然有獨特的香氣,就如他身上描繪的蘭花一樣,蘭花本就清幽,這盆蘭花像是養在雪地裡的,又增添了些清冷。
王府離皇宮不遠,顧之淮和慕與安下了馬車,便被領路的内侍,直接帶去了承軒殿。
承軒殿是雲王還沒有封王時住過的地方,但顧之淮一年也沒來過幾次,他和皇帝通常是在臨華殿見面。
也許皇帝選在這裡召見他,本就大有深意。
他逃避了這些日子,該來的還是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