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知弦第一次覺得,住院原來是一件好事。
他的醫院住了一個月,反而過得比平時更加健康。一日三餐有人按時送來,葷素搭配,營養均衡,體重都長了五斤。
醫生勸了幾次出院,他一直當做耳旁風,終于在手上的傷疤脫落後被“趕”了出去——理由是床位不夠。
他望着醫院的門診大樓,心裡竟生出幾分不舍。
“别看,趕緊走吧。看久了容易被惦記上,指不定沒多久又被勾回來。”
餘知弦噗嗤一笑:“這是什麼封建迷信?”
“有些東西還是得信一下的。”
相月擰了擰電瓶車的把手,朝餘知弦擡了擡下巴:“快上車,我送你回去。”
“我覺得不太方便,要不我自己回去?”
餘知弦面露糾結,像是不想坐上去。
少年模樣矜貴,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吃穿不愁,豪車接送的小少爺。如果不是相月知道這人的性格,怕會以為對方是嫌棄自己的小破車。
但相處了一個多月,他已經摸清楚了這人的性格。對方那麼說隻有一個原因——不想被人跟着。
若是其他人他不至于擔心,但對上餘知弦,相月隻有一個答案:“不行。”
他面無表情,不容置疑道:“就算你嫌棄也得上來,趕緊。不然我就給餘知淮打電話,讓他和你說。”
想起餘知淮哭哭啼啼的樣子,餘知弦屈服了。
前兩天對方跟随老師去外省比賽,大概有一個周都不在,好不容易逃離蠢弟弟的唠叨,他可不想隔着電話線被騷擾。
知道抗議無效,他長腿一邁跨上電瓶車,雙手下意識抓住司機的衣擺。
用得勁很小,隻淺淺揪住一小截。像是處于暧昧期的小姑娘,隻敢和暧昧對象有一點小小的接觸。
相月被自己奇奇怪怪的比喻逗笑了,一邊打火一邊問:“以前沒坐過小電驢麼?”
“沒有。”
雖然經曆過好幾個小世界,但其中有電瓶車的現代世界也就兩個。餘知弦在那兩個世界中經常看見車流中亂竄的小電驢,自己卻從沒坐過。
“是麼?那這算第一次吧。”
相月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打斷他回憶起小世界的事情。他覺得這種說法很奇怪,但沒等思緒蔓延車子就啟動。
風吹起發絲,帶着另一個人的聲音劃過耳畔。
“任何事都有第一次,好好享受吧。”
享受?
餘知弦覺得這個詞距離自己太過遙遠,他保持剛登陸世界就下線的狀态已經很久了。連世界都沒好好看過,談什麼享受呢?
隻是相月的聲音低沉,鑽進耳朵後像是專業的故事書旁白,讓聽到的人不自覺跟随對方的步調沉浸下去。
他眯了眯眼,覺得第一次坐小電驢的體驗也還行。
至少風拂過面頰的時候,感覺不錯。
*
餘知弦目前居住的是一個高檔小區的大平層,但走到小區門口他才發現,自己進不了門。
“沒帶鑰匙?”
相月睜大眼睛,一時不知該接什麼話。
他想起餘知淮對面前人的評價——不會照顧自己——深深覺得這個評價十分貼切。
“你還有其他能住的地方麼?”
餘知弦盤算了一下家裡在這座城市的其他房産,最終搖了搖頭:“我去住幾天酒店,等餘知淮回來就行。他那裡有備用鑰匙。”
相月眉頭一皺,看了眼餘知淮發給他的消息,舉起手機将信息頁面展示出來:“餘知淮說你可以去這個地方。”
上面顯示的是餘知弦家的另一處房産,是個别墅小區,裡面的房子全是智能門鎖。但他依舊搖頭:“那裡沒錄我的信息,我進不去。”
剛到這個世界的那段時間,他的騷操作太多,把家裡人吓得根本不敢放他單獨一人,連進出房間的權限都給删掉了。後來他安分下來,那些權限也沒恢複。不過他基本不會去那些房子,有沒有進出的權限影響不大。
他覺得這隻是件小事,相月卻有些沉默。良久,輕聲問他:“你要不要來和我住?”
此話一出,兩人都愣住了。
雖然這段時間他們相處的不錯,但認識的時間并不長,說相互了解是不可能的,頂多知道對方一點基礎信息。或許有些人天生熱情好客,剛認識就能邀請朋友回家,但明顯他們都不是這種類型。
相月說不上多善良,遇到需要的幫助的人會搭把手,但也隻是搭把手。他對餘知弦的态度比起其他人已經熱情太多了。
不過報恩嘛,稍微熱情點應該沒問題?
很快說服自己,相月拍闆道:“餘知淮回來之前,你和我一起。”
語氣太過笃定,像是已經做好了決定,讓餘知弦第一時間忘記反駁,等想起來拒絕時已經錯失先機。
他往後退兩步:“不用。”
明明隻是後退了一小段距離,相月卻覺得他們之間豎起一道看不見的牆。對方的态度一直都溫和親切,但總是在他覺得兩人還算親近的時候盡顯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