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歸雪間繼續之前還未問完的話,認真問: “你救我,用了兩張火行雲箓,是不是花了很多靈石?”
于懷鶴的眼瞳中好像有什麼閃過,太快了,歸雪間沒能看清。
他半垂着眼,平靜地說:“那是母親留給我的。她若是知道是為了救你而用的,一定會高興的。”
根據推算,于懷鶴的母親應該是在不久前去世,所以于懷鶴的身世又重歸落魄。
歸元門是個小門派,于行竹生前在修仙界卻頗有聲名。她的劍法無雙,行事光明磊落,常年打抱不平斬妖除魔,很多門派都以奇珍異寶招攬她,但于行竹始終不願離開歸元門。
于懷鶴繼續說:“她之前說,生平中最放不下的人是你母親和你。”
歸雪間的母親去世得太早,他很小就記事了,卻也不免對歸明玉的印象逐漸模糊。隻記得每次見面時,母親蒼白的臉和止不住的淚水,她抱着自己說對不起,懷抱總是很溫暖。
很多時刻,歸雪間都會記起那片刻的溫暖。
歸雪間抱着被子,往于懷鶴那邊挪了挪。他沒猜錯的話,于懷鶴修行的功法會導緻體溫很低,而人在傷心時,會需要溫暖。
他用被子蓋住對方的半邊身體,說:“你别傷心。師伯知道你現在這麼厲害,肯定也會高興的。”
帳中陰影下,于懷鶴很輕地勾了勾唇,沒有說話,兩人的手背貼住了,歸雪間隐約間覺得有點冰,很快又暖和起來了。
被子果然是很有用的。
于懷鶴漫不經心道:“我去了白家祠堂,覺得有些不妥。玉佩又亮了,是你在求救。”
“白家有問題,得先做好準備。”
歸雪間想了想:“那你是在收到玉佩的示警時,就在祠堂布下了火行雲箓。”
所以就放下了火行雲箓,離開後也可引爆。
如果不是大庭廣衆之下,祠堂被炸,白家亂成一團,抽不出人手,他們未必能逃得這麼容易。
判斷精準,行動果決,兩者缺一不可,都是常人難及。
……等等。
歸雪間發現他完全順着于懷鶴的思路,忽略了整件事發生的前提。
那就是白家祠堂的“不妥”是他在大庭廣衆之下被迫退婚。
火行雲箓也不是為了報複白家,而是在那時候就已經決定要救自己了。
歸雪間很心虛。
他聽了後世的傳聞,擔心傳記中的龍傲天會遷怒自己,不想救自己這個前未婚夫。
看來,是他低估了龍傲天的正義感和責任心。
一個挽大廈之将傾,拯救世界的人,不會将怨恨放在首位。
他回憶起整件事。
因為重生得很突然,決定向龍傲天求助很突然,婚契消失得也很突然。這些意外疊加,令人猝不及防,加上歸雪間實在很怕重複之前的命運,導緻決定做的很倉促。
他用玉佩把前未婚夫叫來,将于懷鶴視為自己的救命稻草,問他是不是自己的未婚夫。
他跌入于懷鶴的懷中,懇求這個人。
……
回憶到這裡,歸雪間的臉都熱了。
裝作不知道婚約已毀,扯下彌天大謊,隻為了活下去。但其實不騙人,于懷鶴大概也會不計較白家的事,将自己救出去。
被子裡,于懷鶴的手指搭在自己的小指上,又溫暖,又冰冷。
冷的是歸雪間的心。
謊話已經說了,難不成現在告訴于懷鶴自己騙了人,前因後果又怎麼解釋——歸咎于一場不能訴之于口的噩夢?
似乎隻能繼續下去。
歸雪間默默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半張臉都藏了起來,隻露出一雙眼睛。他的眼瞳顔色偏淡,屋子裡很暗,一雙眸子琥珀似的泛着光澤。
于懷鶴問:“冷了嗎?”
歸雪間的嗓音一顫:“沒有。”
他很想轉移話題,所以又問:“那個孟留春……”
于懷鶴“啧”了一聲:“他不怎麼聰明,你不要聽他瞎說。”
歸雪間:“……好。”
不提孟留春,還有很多問題,但于懷鶴又不許他說話了。
歸雪間不僅吹風時會被嗆到,就算是普通地講兩句話,聲音也會變得沙啞,實在是很嬌弱的嗓子。
歸雪間還想反抗:“我隻是生……”
于懷鶴瞥着歸雪間:“白十七。”
語氣是很平淡,但聽起來不容商量。
好吧,在修仙之人眼中,略微吹了點風就生病,已經很難想象了。
更得好好修養。
歸雪間躺平了。
“白十七”,歸雪間才反應過來,于懷鶴是用這個名字稱呼自己。
他躺在床上,仰視着于懷鶴,微微偏着頭,脖頸的形狀很是纖瘦,拽了下于懷鶴的袖子,又有話想說了。
于懷鶴低頭看他。
歸雪間用這麼一雙沾着水汽,濕漉漉的眼眸看着他。
拒絕好像很殘忍。雖然于懷鶴很擅長無視,也很擅長拒絕。
于懷鶴微不可察地一怔,問:“怎麼了?”
歸雪間的嗓音有些沙啞:“不要叫我白十七,那不是我的名字。”
“我叫歸雪間,母親為我起的名字。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因為……”
話說到一半,歸雪間又猶豫起來。
于懷鶴等他說完。
大約是才睡醒,他的嗓音還有點軟綿綿的,卻很認真:“因為你救了我,你是我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