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失望,更多地是一瞬間的釋然。
秦桢告訴自己,這才是常态不是嗎?隻是她會一次又一次的心生期待而已。
眼前不知何時被人挂上皎潔無瑕的玉石,引誘着她不停地向前奔跑着,渴望這塊‘玉石’能夠回頭看她一眼,僅僅是一眼她就已經滿足了。
同時心中也明白,‘玉石’就算偶爾會駐足停留等待須臾,但也不會等着她納為己有。
尚未嫁給沈聿白前,好友周琬曾勸她若是無法将愛意宣之于口也不敢将其納為己有不如就此放棄,秦桢很是聽勸地做出‘放棄’的抉擇,隻是這個‘抉擇’不過就生效了兩日,第三日看到沈聿白時就抛之腦後。
其實她的要求并不高,不需要沈聿白有多麼的喜歡她,隻要能夠讓她陪伴在身側就行。
身體不适的緣故秦桢近段時間甚少踏出宣晖園,這些時日裡沈聿白偶爾會來偶爾不會來,若是來也是在喬氏在時過來小坐片刻,偶爾也會留在院中用膳,但也僅僅停留在用膳。
這一場暴雪持續整整七日,天放晴之時,她的身子也恢複如常。
喬氏身邊的田嬷嬷來時秦桢正準備出門,嬷嬷見到她福了福身笑道:“少夫人,車夫已經備好車馬,夫人在車輿内等着您。”
“勞煩嬷嬷走一趟。”秦桢示意聞夕扶起田嬷嬷,踏着積雪朝着前院而去,“此次前去赴宴,隻有我和母親去嗎?”
今日要赴的宴席,是吏部尚書譚大人長孫的滿月酒。
譚家這些年水漲船高,不說譚大人在朝中的話語權日益見長,單論他的小女是本朝最為受寵的公主伴讀就已經引得衆世家矚目,不論想要和譚家結交抑或是給公主面子,此次赴宴的世家隻會多不會少。
沈聿白和譚大人的關系在朝中算得上是同僚,也不知他會不會前往。
會錯她意圖的田嬷嬷微微停下步伐,側眸睨了眼神色自若的女子,道:“還有甯姑娘和甯老夫人。”
早已有所猜測的秦桢颔首。
她掀開遮擋落雪的帳幔,喬氏已然在内等候多時,她側眸看了眼候在另一側的車馬,對上了輿内掀開帳幔看來的甯笙,她點頭示意後踏入輿内。
“外頭天冷。”喬氏緩緩地拉過她的手,塞入個暖手爐,她的手不過是離開暖手爐須臾時候手心便如同在冰窖中浸透過似的,“身子可好些了,若是還沒有好今日也可以不去的。”
“已經大好了。”秦桢坐在輿内一側,雙手掌心觸碰微微摩挲後才覆上暖手爐。
喬氏上下打量着她,見她雙頰較顯紅潤才信了這句話,“适才是在和笙兒打招呼?”
秦桢颔首。
今日的甯笙一身鵝黃色的裝扮,在這滿目白芒雪色中尤為亮眼,這樣引人注目的色彩是秦桢不會觸碰的,但不妨礙她看到時眼前一亮,甚至有些許羨慕。
隻是她也不知這股羨慕從何而來。
車輿緩緩地動起來,窗柩内部用來裝飾的珠簾相撞發出點點響聲,清脆的聲音散去輿内的些許沉悶。
“甯家前些日子遇了事,惹着了當地的知府,當地世家基本上都知道姑母和國公府的關系,本不是什麼大事,誰知甯家老二也不知是哪根筋抽了,竟然當街傷了知府幼子,打得人家現在都下不了榻。”
甯家并不是從仕的,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商坤,仗着有國公府這個關系肆意橫行才能做出如此事情。
喬氏心中有氣,但甯老夫人到底還是她的姑母,低下頭來尋她已經是實屬不易。
秦桢聽到這兒,也大抵明白了為何甯老夫人想要将甯笙塞入宣晖園,為甯笙的未來着想是一部分,更重要地是拯救當下岌岌可危的甯家。
甯老夫人攜甯笙來京的意圖不做隐瞞,府中最為遲鈍的下人都看出了她的想法,不過就如喬氏此前所言,宣晖園的事情若沒有沈聿白點頭,是誰都坐不了他的主。
“宣晖園的事情别說我做不了主,就是做得了主我也不會将她許入院中。”喬氏昨夜沒有休息好,說起這件事頭又比晨時疼了幾分,她無奈地閉上眼眸道:“今日帶她出府也算是見見其他世家,你晚些時候帶她去見見,也算是不白來一趟。”
秦桢應下了。
她和京中的世家姑娘們算不上多麼要好,但是也都曾在同一書院溫書過,平日遇見時也能交談上幾句。
随着年齡上漲,相識的世家女們多于其他世家子弟聯姻,家中也或多或少有兄長或小弟,若是能夠和甯笙彼此看對了眼,也不失為美事一樁。
譚府離沈國公府并不算多遠,僅僅是上千步腳程,不過須臾片刻就聽聞輿外飄入的喧嚣聲。
秦桢探身掀開縷縷窗柩帳幔瞧見不遠處的譚府大門,譚大人和夫人伫立于大門兩側迎接着往來的賓客們,她眸光慢條斯理地環視着周遭,許久後才稍顯失落地放下帳幔。
誰知就在帳幔落下的一瞬間,視線中忽而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軟下的身軀倏地挺直,再次掀開了帳幔。
疾馳的駿馬停在譚府門前,沈聿白利落地翻身下馬随手将鞭子交給身旁的人,朝着迎來的譚大人拱了拱手。
秦桢眼角微微揚起,眸底的澄澈水光盈盈,甚是動人。
假寐的喬氏睜開雙眸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隻是看她一眼就知道,“聿白來了?”
“嗯。”秦桢收回搭在帳幔上的手,取來不知何時掉落在地面上的手焐子遞給喬氏,“他已經随着譚大人入府了。”
“昨日他還和我說今日公務繁忙不會來,沒想到還是來了。”喬氏道。
秦桢不知背後還有這件事,探身出輿時視線掠過譚府門匾上的字眼,等待着甯老夫人和甯笙來後一同入内。
“你今日來得可不早。”譚夫人笑逐眼底地走來對着喬氏嬌嗔道,又瞥了眼靜靜站在一側的秦桢,熟稔地皺了皺眉,“多日不見,桢兒似乎又清減了不少。”
“前些日子病着呢今日才出府。”喬氏替她解釋道,說着又對譚夫人介紹着甯老夫人和甯笙。
譚夫人打過招呼之後便領着她們往府内中。
秦桢跟在她們身後,聽着喬氏和譚夫人的交談聲時而笑笑需要時也會出聲應和些許。
“秦桢!”
熟悉的嗓音自遠處傳來。
秦桢擡眸循着聲源望去就對上好友周琬的視線。
周琬不顧他人眼神地朝她招着手,示意她緊着過來。
喬氏自然也聽到了周琬的聲音,偏頭睨了眼甯笙對秦桢道:“去吧,跟着我們也好生無趣。”
“好。”秦桢福了福身,側眸朝甯笙示意了下,“妹妹跟我走吧。”
甯笙微微發愣,不明白她是什麼用意,但身後被人稍稍推了一把後也沒想太多就跟上去了。
長廊深處的涼亭内不少人圍坐着,圓桌角落下的炭火忽明忽暗,四面透風的環境下星星縷縷的炭火也難以滿足取暖的需要。
涼亭本就用來納涼的,秦桢才踏上台階就感受到了穿過襖子襲來的冷風,擡眸瞥了眼站在台階上等她的好友,“怎麼不去屋裡坐。”
“屋裡都是人,哪有這兒來得清淨。”周琬可不想去和那麼多人擠在一起,餘光瞥見鵝黃色的陌生身影時她愣了下,“這位是?”
“甯笙。”秦桢往後伸手牽住甯笙的手心,對着涼亭中打量的衆人介紹着,“不久前來京赴宴的表妹。”
說罷她給甯笙一個個地介紹着在場的姑娘們。
甯笙聽到這些人的名頭,不是這家世家的姑娘就是那家世家的少夫人,她心中凜了凜神,落落大方地對着衆人福了福身。
“大家都認識這麼些年了,來日見着了甯表妹必會好好待着的。”周琬打趣道,示意丫鬟在她身旁挪了個座出來給秦桢,小聲地在她耳側揶揄吐槽道:“就你會操勞。”
秦桢聞言哧得一笑,“多年前你不也是如此操心我的。”
話語落下時餘光瞥見别院長廊内的修長身影,暖陽穿過雲層落在他的身上,将他身上的銳利寒意散去了些許,恰似夜間的皎皎明月,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