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一會冒出那幾十兩的銀子,一會又冒出他的溫柔淺笑,阿圓心中忽覺一股惬意,這是她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一切都開始慢慢變好了。
“你回來了?”隻是她剛提起裙擺推開房門,便聽見屋内一聲回響,黑暗中有道身影一動不動的坐在桌前。
“娘?”阿圓聽着熟悉的聲音,支起窗棂讓月光傾瀉一地。
“圓兒,坐過來讓為娘仔細瞧瞧。”
“這黑燈瞎火的有啥好看的,我日日同娘一個屋檐下哪有什麼看不夠的?”
桌旁的人影沒再言語隻是輕歎了口氣,阿圓走到近處才發現她的面上滿是淚光。
“爹他又動手打你了?”
“跟你爹沒關系,隻是娘心中不舍。今日你祖婆商量着要把你賣給人牙子,好給你大兄娶婦。”
聞言,阿圓身體不由一個趔趄,直至扶住桌角才穩住身形。
“是我最近給家中交的少了嗎?”心中泛起一陣陣苦澀,這十裡八鄉恐怕沒有賣孫女的祖婆了吧?
“你也知如今你這名聲,周邊人家無人敢娶...如今你大兄娶婦家中又确實艱難。”
“就因為我嫁不出去收不到禮錢,所以你們才要把我發賣了?”
“這也是你祖婆的主意,我也是..沒有辦法...”
“那您的意思呢?”
“你也知娘在家中無甚地位,他們又怎會聽我所言?何況...”
“何況大兄親事要緊對麼?”
“你與你大兄素來感情深厚,你也不想他孤寡一生可是?”
“既然娘心中也有了決斷,又何必來同我說這些。”
裴母半咬住唇畔,頗有些難以啟齒:“那邊親家禮金不是個小數...”
阿圓苦笑出聲:“您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再裝瘋賣傻了,許能賣個好價錢?”以前祖婆責罰她時,娘親總會出來維護一二。自以為親情深厚,卻到底比不過傳宗接代。
“娘此番考慮也不是全然為了你大兄,這總歸要去别處,聰明機靈些總能有個好去處。”
“多謝娘替我操心了,女兒定會裝的機敏聰慧讓你們得個好價錢。夜深了,您回去歇着吧。”
“那我先回屋了,你這幾日就别東奔西走了,在家将養幾日。”
阿圓不知道該如何應聲,直接合上房門。纖細的脊背抵着牆壁慢慢滑落,圓潤晶瑩的水珠從眼簾滾落。
難道,該難過的不應是她麼?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卻被所有人厭棄。這個家中哪有她絲毫份量,她還哪有退路。
不對,她還有銀子!她今日得了銀子!有了銀子大兄既能娶了新婦,她也不必被發賣了。
阿圓打開門立馬朝院中狂奔,搬來長腳凳利索的從院牆翻了過去,驚的院角的花樹落了又落。
趙慎聽着屋外的動靜,扶額長歎了一口氣,随後立馬合緊了裡衣,這是改不掉夜裡翻牆的毛病了?
來人一腳踢開了他的房門,速度快的驚人。
“快,把我的銀子給我。”她的眼尾還挂着未幹的淚珠,紅通通的模樣像極了叢林間受驚的幼兔。
趙慎原有的一絲不悅徹底壓了下去,摸了摸她的眼睑輕柔道:“出了何事?”
“他們要将我賣了...好給大兄娶婦,我把銀子給他們,家中不缺錢,他們也就不會再打我的主意了。”
“今日家中有事便想着發賣你,若明日、後日再有事,你當如何?今日你有六十兩銀應急,可日後呢?何來又一個六十兩?”
“可眼下我就已經過不得了...哪顧得上日後?”她連以後活路在哪裡都看不清了。
“依我看,不如遂了他們的願?”趙慎輕敲了敲桌面,唇畔挂着一抹笑。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同我玩笑。”她雖沒見過世面,卻也知道發賣之後境況有多凄涼。
“你看我似是玩笑?”趙慎垂眸看她,捏了捏好不容易長了點肉的臉頰。
“連你也欺負我!你把銀子還我!”阿圓一腳跺在他的鞋背上,痛的他劍眉緊蹙。
“你怎麼不把這力道撒在他們身上?”在别人那就哭哭啼啼,在他這就知道耀武揚威。
聞言,她剛幹的眼眸又開始泛起淚花。趙慎急忙拉着她坐下,輕哄道:“你倒是聽我把話說完。”
“你不都說了,讓他們把我賣了。”她一眨眼,水珠就滴落在他的手背。
此時,他不僅覺得掌心發燙,連胸口都有了灼意。
他輕擁她入了懷中,輕撫她的肩背安慰道:“我隻說賣,又沒說怎麼賣?”
“這是何意?”
“你的家中除了兄長,是否依然有男丁未娶?今日你若把銀錢給了他們,雖保住了一時安穩,但他日你胞弟再娶婦時,你當如何?若家中出了其他困苦,你又當如何?”
“那...我此時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