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不合時宜地安靜幾許,陳薇奇把短發掖到耳後,一顆碩大的鴿血紅耳墜随之晃蕩,她忽然問:“哥,你愛過人嗎,我是說愛情。”
問陳北檀這種問題其實很幼稚,果然,對方輕輕蹙眉。
“哦,你這樣冷血,肯定沒愛過。但你愛過了說不定就不是現在這樣子,你比我更瘋狂。”
陳北檀抿着酒,看上去不太想聊這個話題,輕描淡寫地揭過去,“我不會讓這種東西影響我。薇薇,愛情是不值一提的。”
愛情是不值一提的,财富,權力,地位,仰望和尊重,随便一個都要比愛情更重要。
陳薇奇咬了一口鴿子肉,這麼多年,她早已習慣了陳北檀的冷血。不過陳北檀再冷血無情,對陳薇奇來說都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
童年時期,陳烜中滿世界到處飛,她有時幾個月看不見父親一面,陪在身邊的一直是母親。後來,父親爆出私生子醜聞,母親決絕地搬去國外一住就是三年。
那時她剛初中畢業。
陳北檀右手牽着她,左手牽着二哥陳南英,小小的珊宜就在二哥懷裡,陳北檀告訴他們,一切都有大哥在。她高中時每場家長會都是陳北檀去的,他那時也不過二十幾,開始在龐大的CDR集團裡摸爬滾打。
“說點開心的,薇薇。”陳北檀放下酒杯,用輕松的語氣說道:“等你和莊少洲的事落地了,港島就沒人能越過你。你不是做什麼都不肯輸給易思齡嗎?等你成了莊太,她在港島嫁給誰都要低你一頭,到時候你踩她還不是輕輕松松。我聽說,易家那邊也考慮過莊少洲。”
易思齡是易家的大小姐,也是衆星捧月的出生,從小和陳薇奇一起長大,兩人關系很微妙,明面上如膠似漆,實則暗自較勁,互看不爽,波濤洶湧。
全港島都知道,陳易二人是頭号塑料姐妹。
陳薇奇睨了陳北檀一眼,不是很理解這話,“我要踩易思齡做什麼。”
“你們不是死對頭?”
陳薇奇非常認真地澄清:“不要聽媒體亂寫,她是我的小貓咪,我寵她還來不及啊,怎麼舍得踩她呢?”
“……??”
陳北檀複雜地看着陳薇奇,完全不理解自己妹妹是什麼變态心理,半晌後,他取下眼鏡,揉了揉酸脹的眉骨:“别被她知道你的想法。我不想陳公館被砸。”
話剛落,陳薇奇的手機就收到了易思齡的消息。
Mia:【陳薇奇你有病啊,淩晨三點你不睡覺你震我?】
Mia:【你給我等着!我下午就來!】
陳薇奇眨了下眼睛,把屏幕拿給陳北檀看,“你睇,我的小貓剛起床就炸了。我要哄哄她。”
陳北檀的表情很難形容,跟吃了蒼蠅一樣,他一度懷疑是不是因為分手導緻妹妹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
他冷靜地一字一頓:“别吓我,薇薇。我不想逼你去看心理醫生。”
陳薇奇笑,玫瑰色的唇瓣泛着淡淡的光澤。
陳北檀再三問是否需要請克莉斯汀來幫她做個心理疏導,陳薇奇把他罵回去,于是兄妹二人不再說話。
一頓午飯就在黯淡的日光中進行,陳薇奇安靜地切着牛排,偶而望向窗外,如今港島的高檔餐廳都喜歡選在很高的地方,從高空俯瞰這座被陰霾覆蓋的城市,有一種即将坍塌的錯覺。
陳薇奇突然想起來,莊少洲的助理發來的餐廳似乎就是這家。
突然連吃飯也不自在起來,仿佛暗處有一雙眼睛在注視她。
一想到幾天後要見到這個男人,她就有輕微的不适。她現在的狀态根本不适合和任何男人接觸,更别提發展感情,更更别提直接進入婚姻。
對于莊少洲,陳薇奇了解很少,從前在活動上打過照面,但沒有正式認識過,聽人說他挺風流的,周圍一圈朋友也都是愛玩的公子哥。若真的隻是一個花花公子,怎麼可能讓陳北檀這樣極度自負又自傲的男人敬上三分?
年紀輕輕,二十八歲就掌管莊家最核心的産業——盛徽銀行,當别的公子哥還在父親面前讨零花錢的時候,他已經在主導上百億的投資項目了,簡而言之,莊少洲不是好拿捏的角色。
“薇薇,這幾天找個時間把頭發接起來。”
陳薇奇從複雜的思緒中回神,不高興地嘀咕:“短發不好看嗎,為什麼突然要我接長發。”
陳北檀掃她一眼,語氣很平淡,“男人都會喜歡長發。”
陳薇奇愣了愣。他在說什麼不言而喻,要她把頭發接長,好讓莊少洲看着喜歡,好讓陳莊兩家的聯姻更順利。陳北檀就是這樣的,隻會考慮利益的最大化,忽略一切感情因素,極度現實和功利。
陳薇奇感覺一股瘀血沖上頭頂,以至于眼前發黑,一怒之下摔了刀叉,吓得腳邊埋頭舔碗的小靈缇哆嗦了下。
這些天的委屈、難受、悲憤達到了頂峰。
陳薇奇憤怒地盯着陳北檀,眼淚一顆一顆砸下來,但她不像是在哭,像是要吃人:“我告訴你,我就要短發。莊少洲喜不喜歡關我屁事!陳北檀,你給我滾!這樁婚事就算黃了你也别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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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在餐廳鬧得不歡而散後,陳薇奇就沒有再聯系陳北檀,也沒有聯系陳家任何一個人,連照顧她起居的Linda都遣走了。
港島天文台持續發布紅雨警告,代号“黑豹”的熱帶氣旋正在逐步逼近港島,隐隐有改發八号風球的态勢。整個港島都處在一種陰沉沉的氣氛之下。
陳薇奇還是每日照常上下班,回到公寓後自己随便做點沙拉貝果之類的減脂餐,不上網,不回消息,不與人交流,唯一的互動就是和小狗玩耍,然後抱着小狗睡去——這一個月都是如此。
不上網是因為網上鋪天蓋地都是關于她和周霁馳分手的推測,猜什麼的都有,猜她不讓周霁馳拍情欲戲,猜周霁馳因戲出軌,猜她看上了别的男明星。非常荒謬。
好在令她輕松的是這幾日莊少洲的助理并沒有來打擾她,她在心裡祈禱着對方忘了這事,可事與願違,周末那天下午,一封來自Cora的郵件出現在郵箱。
【陳小姐,莊先生讓我提醒您,晚上的約會别忘了。台風天開車小心,車位028号已預留。——Cora】
“約會?”
兩個正式見面都不曾有的陌生人,能約什麼會?
陳薇奇心裡湧出複雜的情緒,她真實地感知到自己正在一寸一寸跌進一個巨大的混沌之中。
對今晚會發生什麼,對莊少洲是怎樣的人,一無所知。
她遠遠沒有表現出來得那樣自信,認為自己能絕對地掌控接下來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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