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洞察能力必然不亞于常人。
謝清黎不奇怪他怎麼會看得出,這兩天晚上,她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眼淚都快流幹了,眼底的烏青就是最好的證據。
哪怕她有心想掩蓋,臉上的悶悶不樂也無處可藏。
不想表現得太明顯,她展顔一笑,“沒有,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成年人擅長自我消化負面情緒,也沒有跟人訴衷腸的道理,何況還是那種事,在蔣今珩面前,她會難以啟齒。
緊接着謝清黎又道:“蔣先生今天是陪客戶過來上香的嗎?”
“嗯,順便祈願。”這客戶是香港人,而香港風水學興盛,街頭的書店裡擺着琳琅滿目的宗教玄學書籍,而南城的普安寺頗負盛名,作為東道主,蔣今珩當然要投其所好,本來還要一塊飲茶,他找了個借口推辭。
謝清黎沒鬥膽問他的願望是什麼,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什麼都輕而易舉,又何須祈求神明,八成是家人順遂平安之類的心願。
然而,蔣今珩已經在問:“怎麼不問問我求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似乎很犯規。
謝清黎目光茫然,有一瞬間,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很沖動,可還是被她無視了,挑了個中規中矩的答案,“蔣先生想說,自然會告訴我。”
話說完,她的呼吸變輕了,心髒還依舊砰砰跳着。
沉默了多久,蔣今珩也盯着她看了多久,大概有三秒,他神情未變,依舊深不可測,“走吧,我送你下山。”
謝清黎:“……”
話題戛然而止。
這人怎麼這樣?
明明是他先提起的,後面又不說了,好難懂。
這個點還有大巴往返,謝清黎沒拒絕蔣今珩的提議,沉默地跟在男人身後,山林間的溫度适中,不冷不熱,清爽宜人,這裡遠離城市的繁華和喧嚣,很容易讓人心曠神怡。
很快,蔣今珩帶她走到一輛奔馳車旁,并打開副駕駛車門,他言簡意赅,“上車。”
謝清黎怔了怔,“蔣先生開車嗎?”
以他的地位,凡事何須親力親為,必然會有專屬司機。
“怎麼,信不過我的車技?”蔣今珩臉上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謝清黎連忙解釋,“不是。”
“是覺得惶恐。”她又把後半句說完。
包括方才,意想不到的是,蔣今珩竟然是在等她。
“你在怕我?”蔣今珩目光一沉,嗓音依舊溫緩,“謝小姐,我也是個普通男人,有着喜怒哀樂,但還沒有到喜怒無常的地步,不知道是我哪裡冒犯到你,讓你産生這樣的誤解。”
哪怕是詢問,也是彬彬有禮如沐春風,三言兩語中,謝清黎緊張的情緒得以緩解。
又談何冒犯。
明明這人近在咫尺,伸手就能夠到,可他卻像一陣風,摸不着猜不透,在空曠的原野,轉瞬即逝。
“你沒有冒犯到我。”不知不覺中,她把’您‘改為’你‘,心裡話也随口而出,“是你站得太高,我需要仰視才能看到你,可就算踮起腳尖,還是夠不着。”
他太尊貴了,讓人不得不敬重。
這番言論,蔣今珩又怎會不懂,“謝小姐嚴重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會俯身,亦或是低頭。”
平靜的湖面上泛起漣漪,正如她的心底,謝清黎不清楚其中的深意,她不懂也不敢懂,目光迷離着。
蔣今珩又道:“好了,太陽大,别傻站着。”
他在打開車門的同時,還用右手擋在頂棚上,以防她磕碰到頭,他輕擡下巴,示意謝清黎過來,猶豫不到兩秒,謝清黎彎腰坐進去。
距離倏然拉近,她又聞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還帶着男人身上的荷爾蒙氣息,謝清黎眸光微動,臉上有一層淡粉,不知是太陽曬的,還是心跳使然。
她不自在極了,想離遠點,可副駕駛座就這麼大,她能逃到哪裡去。
沒辦法,隻能深呼吸,呆呆坐着。
蔣今珩直視着她,從精緻小巧的鼻梁到紅潤的嘴唇,稍後溫聲提示,“系好安全帶。”
謝清黎如夢初醒,連忙系好安全帶,隻是這個動作多少顯得手忙腳亂。
蔣今珩無聲一笑,繞到駕駛座上發動引擎,奔馳轎車勻速駛出。
謝清黎嫌熱,把草帽摘了,有清風從車窗灌進來,蓬松翹卷的長發在風中淩亂,她伸手别起耳畔的青絲,明晰素淨的五官似有糾結之意,她性格還算開朗,話也多,可此刻卻不知道該找些什麼話題打破沉默。
這裡是雙向單車道,奔馳轎車很平穩,沒有急刹的痕迹。
謝清黎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先聽見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是公事,男人戴着藍牙耳機,大部分時間在聽,偶爾說幾句,語速平和,并不嚴厲。
接完一通還有下一通。
謝清黎隻有一個念頭,他好忙。
不知過去多久,又換了個人。
耳畔溫潤的嗓音明顯變得寵溺許多。
“想要什麼都可以,晚點到家,你明天再過來。”
謝清黎心髒一緊,莫名有股酸澀感,揪着安全帶的指骨泛白,他有女朋友也不奇怪,要是沒有,那才詭異。
殊不知,電話那頭的蔣書顔有多雀躍,臉都快笑爛了,但她時刻謹記母親的教導,出門在外要端莊有禮,她勉強克制住笑容,用手捂着嘴唇。
蔣書顔不太敢相信平日裡不苟言笑的哥哥這麼百依百順,又悄咪咪再确認一遍,“你說的,我今天拍什麼都可以?”
身價千億的神秘買家都是通過電話委托現場的助理競拍,她倒好,直接跑到拍賣會現場。
蔣書顔本來是沖着紅寶石鑽石戒指來的,一看圖錄,發現那枚梵克雅寶的古董胸針也挺喜歡的,北宋汝窯瓷器也不錯,可以擺在客廳,那幅木石圖更是有收藏紀念意義。
還有好多好多,她都很喜歡,很想要。
就是可惜,她那點三瓜兩棗的工資,以及每個月小幾百萬的零花錢壓根買不了什麼,隻好求助自家哥哥。
蔣今珩懶懶嗯了一聲。
蔣書顔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當然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蔣家小公主還是很懂得知恩圖報的,“那哥哥想要什麼?我幫你帶。”
蔣今珩說:“不用,挂了。”
嘟的一聲,幹脆利落,蔣書顔一臉懵逼,還有一堆祝福的話沒來得及說呢,電話就挂斷了,實在是良心不安,不知道哥哥急什麼,自然也不清楚電話那頭發生了什麼。
謝清黎:“……”
有點冷漠,這是跟女朋友說話的态度麼?
也對,他不用迎合,都是别人迎合他。
餘光裡,是男人筆直端正的身影,他穿着考究的白襯衫,隐約可見有腹肌鼓起,分明又結實,謝清黎猜測,他平時很自律,工作繁忙,也不忘鍛煉。
這時,蔣今珩偏頭過來看一眼,“抱歉,謝小姐,剛剛在跟家裡人打電話,占用了不少時間,我看時候不早了,謝小姐有沒有在這邊吃飯的打算?”
家裡人?
女朋友也可以稱為家裡人,這是準備結婚了嗎?
那她現在坐在副駕駛上是不是不太好?不應該?
他的女朋友會介意吧。
她又要被人罵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