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程從後視鏡裡偷看,估計在給溫真發短信。
可能是沒有回應,開始打溫真的電話。
車廂安靜,安靜到趙程也聽到了機器女音的官方話語。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大概是一種友好服務,對方如果挂掉電話也會說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這種話,趙程懷疑,溫真是不想接秦妄的電話,挂掉了。
男人臉色微沉。
車子拐彎後,到了秦家的宅子,裡面燈火通明。
秦總沒有下車,又撥打了一遍。
還是關機。
趙程提醒,“秦總,到了。”
“溫先生也許正在忙,所以……”
秦妄道,“給石美青打電話。”
還在公司加班的石美青忽然接到趙程的電話,她略帶疑惑地接通,等挂了電話後,她立即給阿美和珍珍撥去電話。
阿美被鈴聲吵醒了,“石總,溫工啊,溫工在房間啊。”
“電話打不通?你等會兒,我去他房間看看。”
阿美挂了電話,出了房間,結果到走廊發現外面非常冷,她也顧不得回去穿外套了,快步走到溫真的房間敲門,結果敲了半天門沒人應,就算是睡得再死,阿美敲門的力度也應該聽到了,她莫名有些不好的預感,讓老闆幫忙開一下門。
房間裡并沒有溫真的身影。
秦家客廳裡,秦富威半躺着,秦舢在看新聞,秦夫人從廚房端來吃食。
“都這麼多天沒回來了,一回來又打電話?”秦夫人看着站在外面的男人。
“最近是挺忙的。”秦舢道。
“工作永遠忙不完,總要抽出一點時間陪陪家人吧,不行,我叫他進來陪爸爸說說話。”秦夫人放下盤子,“順便問他一些事情。”
秦夫人剛走到玄關處,秦妄便進來了,他拿過外套。
“要走?”
“這還沒回來多長時間就急着走?”
秦夫人看他臉色不對勁,問,“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沒多久庫裡南便駛向了澤山方向。
澤山山腳下,石美青也趕來了。
石美青面色鐵青,“怎麼回事?你們不是和溫工一起的嗎?為什麼他自己一個人上山沒下來你們都不知道?”
“我們在山上看到了一處石像,溫工想要再去看看,他不想麻煩我們,自己一個人去的,我們以為他下來了……”珍珍從來沒見過石美青這副嚴厲的樣子,又看到石美青後面站着的那個男人也一身寒氣,面容帶着陰翳。
本來就内疚,被吓得要哭出來了……
雖然同屬于一個市,但天氣卻分割開來,市區能看到月亮,可這裡卻淅淅瀝瀝下着雨,穿着外套還是涼氣入骨。
趙程撐傘在秦妄的頭頂,“秦總,我已經讓那些村民幫忙上去找了。”
秦妄一言不發,穿上雨衣,将急救的東西塞到包裡。
“您要上山?”趙程一驚,“一直下雨,山路很滑,萬一出事了……”
***
旅館老闆在前面帶路,他頭上戴着手電筒,腳下蹬着雨靴,手裡拿着棍子。
秦妄跟在他的身後。
青石闆的台階很快走完了,剩下的都是泥路,走一步腳上沾一層泥,步伐越走越沉,像灌鉛,還時不時地想要滑倒。
秦妄早些年當兵的時候腳上綁過沙袋爬山,和這個時候差不多,體力練出來了,沒多大不适。
帶他上來的老闆年紀大了,沒一會兒便彎腰喘氣。
秦妄沒讓他再上去了,打開手機上的導航,自己一個人上山。
老闆有點不放心他,“你小心點。”
男人頭也不回地走入漆黑的夜裡。
這個山是一處景點,上面的一些特色建築導航上都标注的有,溫真上來是看石像,那麼不管是什麼原因沒下山,肯定在石像周圍的地方……
秦妄腳步不敢停……這個時候秦妄害怕的并不是找不到人,而是溫真會不會昏迷,現在是淩晨一點……
溫真如果是四點上山的,那就過去九個小時了,八個小時沒有進食,在這麼冷的天氣下,很容易失溫……
越往山上,天氣越冷,他的手凍僵了,心髒好像也凍僵了,是麻木的,沒有情感,和看見他媽媽的屍體被下葬那天一樣,他那時候是想把土挖出來,此刻想的是找到人後,他要把他囚禁起來,鎖起來,哪裡也不許去。
半個小時後,他看見了那些石像。
樹枝被刮斷亂七八糟橫了一地,有一個石像都被砸裂了,秦妄以這些石像為中心,逐漸擴大尋找範圍,聽到那一聲微弱的應答時,他腦袋嗡地一聲。
一開始溫真掐着自己的掌心還能保持清醒,可越到後面他腦袋越是昏沉,是聽到樹枝砸下來才又猛地清醒的。
那些樹枝砸在洞穴口外面,正好擋住了出口,砸下來的樹枝實在太大了,他試着挪動了好幾次都不行,最後力氣耗盡,本來想歇一歇,沒想到直接昏睡過去了,迷迷糊糊聽到外面有人叫他,他醒過來的。
濕掉的衣服被冷風一刮,像是冰塊一樣裹在身上,溫真的臉一點血色都沒有,慘白慘白的,長長的睫毛顫抖着。
沒有力氣,他連聲音都無法大聲地發出來,沙啞着應了幾聲。
對方沒有聽見,叫溫真的聲音越來越小,逐漸在遠去。
溫真想出去,可是他力氣全部都耗盡了,推不動那麼粗大的樹枝,和臉一樣慘白的手指按在樹枝上,肩膀顫抖着。
他想,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
沿着石像往右邊走,有一個斷層,斷層底下亂七八糟橫了很多樹幹,隐隐約約能看到一個洞口,秦妄跳下去,雨靴在地面上重重砸出兩個坑,雨靴沉重地擡起來,将枝葉踩進泥土裡……
秦妄挪走堵在洞穴裡的樹枝……男人蜷縮在洞穴裡,臉色蒼白,眼睛緊閉,心髒像是被人捏住了,酸痛着,秦妄重重呼出一口氣,快速打開背包,把裡面的急救毯拿出來,半蹲下身,嚴嚴實實将溫真整個身體裹住……
秦妄捧着他的臉,抵着他的額頭,啞聲叫他名字。
溫真呼吸微弱地睜開眼睛……
意識有些糊塗,認出他後,身體顫抖着,輕輕張嘴,“壞人……”
“我是壞人?”秦妄咬牙反問。
“嗯,嗯……”說完,溫真體力耗盡,昏過去了。
怒到一定程度,秦妄聽到溫真說的話,氣得想笑,也不管溫真能不能聽見,冷聲。
“我是壞人,回去把你關起來。”
體力耗盡的溫真渾身軟綿綿的,像一塊柔軟的液體,被秦妄輕而易舉地托抱起來抗在肩膀上。
洞穴在斷層下面,秦妄抱着溫真上不去,先把他抱上去,讓他在斷層上面坐好。
雨停了,風還在刮,從大樹上面又落下一根樹枝,擦着秦妄的臉落地,秦妄低頭看了眼,和他小臂一樣粗……
一擡頭發現溫真要倒下來,伸開雙臂接住他,因為重力往後退了一步,又濕又軟的身體沒有什麼重量,再接十個他秦妄也不會吃力,壞就壞在他腳底下是泥,腳往後一滑,整個身體往後仰。
旁邊有棵樹,他扶着,不至于摔到,但溫真在他懷裡,他一動不敢動,硬是把自己當成人肉墊子,護着溫真重重砸在地上,砸在地上又随着坡度滾了兩圈。
男人一條小臂環住溫真的腰背,青筋凸起的手把溫真的後腦勺用力往自己懷裡按,健碩寬大的身體成了肉盾,嚴嚴實實地抱着溫真,愣是讓溫真一點磕碰都沒有。
兩人正好滾在一根橫着的樹幹旁邊,上面一小截折斷的細枝刺到秦妄太陽穴上面一點的位置,然後往下一劃,瞬間劃出一個口子,血立即便汩汩冒出來了。
秦妄仰躺在泥地裡,溫真就趴在他懷裡,秦妄松了一口氣,托着他軟乎乎的屁股,讓溫真的腦袋趴在他肩膀上抱着他站起來。
到斷層上面後,秦妄簡單地清理一下腦袋上的傷口,然後抱着溫真下山,一些沒來得及擦掉的血一滴一滴砸在溫真臉上。
溫真被滴醒了,一擦手上都是紅的,他掙動着要從秦妄脖頸裡擡頭,要看血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秦妄不給他看,寬大的手牢牢按着溫真的後腦勺。
“血……”
秦妄說他腦袋凍傻了,騙他說這是汗,不是血……
溫真臉貼在男人的脖頸上,輕輕顫抖。
接下來他沒有再徹底昏睡過去,而是醒着,但腦子昏昏沉沉,又冷又餓,肚子也一陣一陣地不舒服。
天黑,山路陡,地又滑,秦妄一刻也不敢松懈,已經盡力走得小心了,溫真在他懷裡依舊颠簸地上上下下。
兩個人的身體像在過山車,溫真的肚子一下一下碰到秦妄的胸腹,這樣加重了他的不适。
“嗯……”
溫真低聲呻吟。
秦妄語氣緊繃,“不舒服?”
“肚子……”溫真輕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