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是盼着祖父祖母和娘口中的那個英雄蓋世的爹爹回家,可以像其他人的爹一樣,抱着她去街口買一串冰糖葫蘆。
後來有了東齊,鄉裡如爹爹一樣從軍而去的鄰居們紛紛差人回來,接了家眷進京享福,她身邊的小夥伴漸漸走了個精光,她依然盼着爹爹,盼着他也來接她到京城去玩。
再後來……烈火燒紅了慶州的半邊天,到處都是馬嘶聲,刀劍的磕碰聲,女人的尖叫聲和孩子的哭聲,平日裡再熟悉不過的青石闆路那一刻卻仿佛總沒個盡頭,她不知道要去哪裡又能去哪裡,隻是被拖着機械的奔跑、絆倒、起來再跑……
箭矢破空的聲音和雜亂的腳步聲就在身後,那麼清晰,那麼讓人顫栗……
那時候,她就知道了,她的爹爹,根本不會來了。
好在,京城不會跑,侯府也不會跑,有些人,等不到也無所謂,隻要知道他在哪裡,她總能見到。
扶着陳平的手走下犢車,巷口恰恰傳來一陣馬蹄聲響,轉眼,三名騎着高頭大馬,身着錦袍,外罩裘皮氅衣的少年相攜而至,幾十步外,另有鮮衣怒馬的護衛們緊緊跟随。
于是一衆厮兒盡數迎了過去,就連陳平也上前兩步,抱拳施禮。
“我當是誰,原來是陳叔回來了!”走在最前面的少年年約十二三歲,懷瑾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時,他正仰頭笑着問候陳平,“你這一趟出門,也走了兩個多月了吧,前兒我還問爹爹你去了哪裡。”
少年的五官還沒有長開,但飛揚的眉和有些圓圓的眼,卻與記憶中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容忽的重合,就連說話的時候,那眼底流露出的清澈笑意,也熟悉得讓人……幾乎淚流滿面。
懷瑾有些失神的看着他,少年也幾乎在下一瞬就注意到了她,眼中流露出一絲訝異,“這位是……”
“這個,稍後你就知道,”陳平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介紹懷瑾,隻能含糊的說,“公主殿下正宴客呢,您快請幾位小爺進去吧!”
“也是,明兒我找你,給我講講你出去的見聞!”少年雖然疑惑,卻并不糾結,視線再次打量了懷瑾片刻,就邀了身後的朋友,快步進了府門。
“剛剛的是懷宇,”陳平回身,見懷瑾注視着少年的背影,想想還是說,“是……”
“我知道!”他的話被打斷,“甯國長公主的兒子,我的……二弟。”
懷瑾的聲音一直偏低沉,陳平聽不出其中的喜怒,眼見他已經一步步走上門前的台階,忙搶上兩步在前面帶路。
雪後,雖然及時打掃,台階仍多少有些濕滑,懷瑾卻走得極穩。她每邁出一步,耳邊這些日子始終萦繞不去的聲音就仿若淡去了幾分,到她終于跨過侯府高高的門檻時,一切終于歸于寂靜。她微微閉了閉眼,這些日子裡隻要閉上眼就會浮現在眼前的那一張張染了血甚至破碎了的面容都在遙遙的看着她。
放心吧,她在心底這樣默念,這世上終有公道,而她,就要為他們讨回這份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