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好笑,十歲之前,如果哪天景雲忽略了她的某個小動作、小眼神,她都要賭上一會氣,不過三年多,她所希望的居然是他不要出現在她面前,最好别認出她,甚至,最好忘記她……
小時候偶爾溜出學堂去茶館聽人說書,說書人總喜歡說什麼造化弄人,當時隻是不解,覺得純粹是說書人偷懶,想不到好的故事轉折了,故意用這麼幾個字簡單帶過。也是要到如今才略略能體會到,縱然我命由我不由天,但人與人之間的因緣際會,卻真的仿若冥冥中早有安排,讓你掙不脫,甩不掉。
這一天,景雲來的比她的預期晚了許多,侍筆和侍硯已經把侯府外院走了個大概,兩個十歲不到的孩子,還都是一團孩子氣,不過跑跑跳跳,縱是四下裡瞅瞅看看,也不十分惹人注意。不過初來乍到,聽他們約略說了所見所聞之後,懷瑾還是叮囑他們,除了必要的使喚之處,最近幾日都老實的留在院中,免得引起猜忌。
冬日裡白晝短黑夜長,申時一到,日頭西下,侯府各處走動的人多了起來,侍書帶人準備去取飯食,才出去片刻卻回來了,還帶了陳易安身邊的小厮進來。
“大公子,穆國公府的世子爺過府拜訪,侯爺留了他說話,現請您過去一見呢。”
京城的規矩就是大而且多,還在慶州的時候,兩家左右相鄰,日常想到什麼要說,都是直接跳牆,一天有時候要來來回回好幾次,壓根沒想過還需要去長輩那裡請安這樣的事。懷瑾微微皺眉,在自己的院中,縱然景雲看出什麼,也都好描補,可去了陳易安的眼皮子底下……
不過,這會兒若要不見,反倒露了痕迹,也罷,往好處想,如果景雲都看不出什麼,他日再見到慶州舊日的小夥伴,也就更沒什麼可擔心了。
小厮在前面帶路,一路走,天色一路暗下來,各處都有下人出來點燈,和慶州家家戶戶都點的小油燈不同,侯府各處都是用蠟燭的,一盞盞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光線随着夜幕的到來一點點變得明亮,她忽然想到了幾年前也是這樣的殘冬,慶州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場雪,正月十六的大圓月亮把花園的一片空地照亮,她拉着哥哥滾雪球,這個月份如果下雪,雪是最粘的,堆雪人最好不過,她推了個半人高的大雪球,越走越覺得吃力,想叫哥哥來幫忙時,一扭頭,卻看見景雲不知何時坐在了兩家共用的院牆上,正仰着頭出神的看着月亮。
那是她第一次發現,每天和她一起讀書、練武、玩泥巴的鄰家小哥哥,原來長得挺好看的,當然,孩童的詞彙總是匮乏的,見過的人也有限,所以景雲到底有多好看,她既形容不出來,也沒個比較,很快就忘到了腦後。倒是今夜,一樣的雪後,一樣的圓月,她忽然憶起那晚,少年初初顯露出的下颌輪廓,白得玉一樣的膚色,還有眼中與年齡并不相符的憂傷,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才會流露出那樣的神情?
陳易安待客的地方是書房,院中每隔幾步,就有小厮叉手侍立。見懷瑾走來,自有人向内回禀,又為她掀開簾子。
融融的暖意,明亮的燭光,淡淡的墨香,在一瞬間撲面而來。
屋内有人在低聲說着什麼,卻在下一刻忽然安靜下來。懷瑾依舊不緊不慢,一步一步繞過屏風,書房内坐着三個人,上首自是陳易安,下面陪坐的是陳懷宇,而與陳易安相對而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