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很忙,來去匆匆,以至于葉姜還想再對方提提意見都沒找到機會。倒是餘清宜來的時候聽她這麼說了,說自己去跟隔壁交涉一下,不過很可惜,她去的時候隔壁病友不在,沒能交涉上。
餘清宜又要上夜班,隻給葉姜送來了晚飯就要離開,她忙得厲害,葉姜想勸她休息一下,可是餘清宜隻是笑笑:“忙隻是階段性的,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這份工作很好,雖然忙起來的時候要連續夜班,不過工資很高,能……”
後面的話餘清宜說得很小聲,葉姜沒能聽清楚,要湊過去聽,但對方見了便停下來了,拿指頭親昵地戳戳她的額頭:“别靠我太近,我沒來得及回家換洗,身上髒。”
餘清宜身上的衣服不止髒,還有一兩處破裂,也不知道她幹的什麼工作,葉姜眸光深深。
“好了,我要回去了。”餘清宜退開兩步,臉上帶着一貫的開朗笑容,“明天見,葉姜。”
葉姜想學着她回她一個笑,嘴角動了動,覺得生疏,沒能笑出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一件事——
她好像有點面癱。
她面無表情地想。
餘清宜又走了,葉姜發了會兒呆,想開電視看劇,但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又關上了,她躺回去,雙手墊着頭,滿腦子她的朋友。餘清宜身上的髒污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嗚……”
“嗚嗚…………”
隔壁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又在放苦情劇,哭得撕心裂肺,嚴重打擾了葉姜,她眉頭一觸,翻身下床,親自去交涉。
走廊不知道何時變得異常安靜,天花闆上的燈有些接觸不良時不時閃一下,葉姜視若無睹,徑直走向目标病房。一靠近,寒意從腳底蹿上來,仿佛面前的不是病房而是停屍間。
哭聲變得更大了,嘶啞悲怆,演員演技有點用力。
砰砰。
葉姜敲了敲門,發現門沒關,被她敲出一條縫隙,黑暗從縫隙裡流淌出來,寒意刺骨。
葉姜面無表情地把門推開一點,一刹那,屋内燈光亮起,屋内的豪華布置一覽無遺。
這是一間VIP病房。
比葉姜住的病房更寬敞,病床是柔軟的大床,房間裡沙發、冰箱等家具一應俱全,挂壁式的電視機幾乎鋪滿了一整面牆。
看見這豪奢的電視機,同樣喜歡看劇的葉姜有一刹那産生了一絲嫉妒。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巨大的電視機并沒有開着,病房裡也沒有看電視的病人,隻有凄厲的哭聲回蕩。
腳下濕濕的。
葉姜低頭一看,看見不知道哪兒來的水冒了出來,堆積在她腳邊,漫過了她的腳脖子。
她提起一隻腳,甩了甩腳上的水。
滴答。
甩出去的水珠落在病房光潔的地闆上,如同落入水中,發出清脆響聲。
她看過去,親眼看着平整的地闆濺起圈圈漣漪,漣漪越擴越大,地闆變成了水面,豪華的病房裝置全部泡在水裡面。
一道惡意的視線猛地攫住她,她若有所感擡頭看去,一個水一樣的透明人正倚靠在病房的那張大床上,身形扭曲融化,隻勉強維持着人形。透明人沒有清晰的五官,兩隻窟窿一樣的眼睛正朝外汩汩流淌着淚水,房間裡的水就是這樣來的,凄厲的哭喊正從它同樣長得敷衍的嘴巴裡面冒出。
原來不是在播放電視,而是病人在哭。
葉姜心想。
“聲音……”她盯着病友,“小一點,可以嗎?”
“病友”一頓,下一秒哭聲停止。
交涉成功。
看來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病友。
葉姜心裡滿意,原諒了對方打濕了自己的拖鞋。她朝病友點頭充作打招呼,轉身就要回病房。然而這時,透明人停止哭叫的嘴巴忽然勾了勾,露出一個惡劣至極的笑容,與此同時,滿屋子的水化作一雙雙大小不一的手,猛地朝葉姜湧去,争先恐後地抓住她的腳脖子,隻一刹那,她就被數雙手抓住了!
透骨的冰寒從腳底傳來,葉姜頓住,緩緩低下頭。
她看着自己像獵物般被湧來的手抓住,半晌,擡了擡腳。
隻是輕輕一擡,仿佛已是籠中之物被牢牢捕獲的她便擡了起來,然後她輕輕一放,那些水做的手就皆數碎去。
靜默。
房間裡的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透明人停止了流淚,房間裡的水突然間靜止,透明人嘴角的惡意凝固。
葉姜看向病友,若有所思:“你要留我?”
“……”
葉姜沒得到回聲,撇了撇嘴,轉身離去。
她還禮貌地拉上了門。
屋内,透明人維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看着自己那些被踏碎的手,疑惑。
它被個普通人類簡簡單單一招克制了?這水可不是普通的水,它比世界上任何金屬都要韌,堅不可摧!
這個人類摁它好像就跟摁刀闆上的魚似的。
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呢?!
它搞不懂了,不是普通人類嗎?
雖然搞不懂,但……那一腳,它明白了,它惹不起這個人類。
走了好,走了……
砰砰。
敲門聲忽然響起,下一秒房門被推開,惹不起的普通人類去而複返出現在門口,面無表情,一雙眼平靜無波地盯着它。
透明人顫抖,眼淚無聲無息從它兩隻窟窿眼裡細細淌出。
普通人類:“我想了想,我晚上沒事做,可以留下來陪你。”
普通人類走了進來,“可以開電視機嗎?”
目光轉到牆上豪無人道的電視機,普通人類眼裡的光亮了一點。
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