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姜出來了就不太想回去了,今天的電視沒什麼看頭,廣告太多,而她很不喜歡廣告,每到廣告時間就放空腦袋發呆。
她在樓層裡走走,走廊盡頭,護士站裡幾個護士正在聊天,不知道在聊什麼,神情很緊張,聲音壓得很低。
葉姜沒有特意去聽,掃一眼,沒有看到每天早晚來她病房查房的那個護士,她隻跟那個護士熟,那個護士叫丁宣,早上給過她糖果。
說到糖果,葉姜餘光一掃,看見了護士站的問詢台上放着個果盤,裡面放着的正是熟悉的包裝很閃的糖果。
是林醫生送的喜糖?
葉姜盯着那些糖果,想走過去伸手索要,但想起丁護士給她普及的處世之道,打住了這一念頭,想了想,走過去問護士站裡的護士:“林醫生在哪裡?”
等問到那位結婚的林醫生,她去向他道個喜,不就能收到喜糖了?
她這麼盤算着,但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她眨了眨眼,加大了聲音:“請問……”
“吓、吓我一跳!”距離最近的護士猛地擡頭,拍着受驚的胸口,“你什麼時候來的,走路怎麼沒聲兒呢?”
另外幾個護士也都紛紛擡頭,驚訝地看着葉姜,剛剛誰都沒注意到她來了。
一名護士認出葉姜:“啊,是312床的病人。”
她笑着打量葉姜,“你能出來走動了?很好,你恢複得不錯,應該很快就能出院了。”
又說,“你有個很好的朋友,她三年來每天都來看你,我都不能想象你如果沒能醒來她該有多傷心。”
重症病房的植物人患者跟她朋友之間的事迹在整個醫院都算出名,眼下見到主角,護士的感慨一發不可收,其他護士聽了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聊起了起來,好在沒有忽略葉姜,問她來意,聽到葉姜詢問科室是不是有一個姓林的醫生,其中一個護士有些驚訝地複述:“林醫生?”
她似乎不明白葉姜為什麼提到這位醫生,正要說什麼,這時護士站的燈突然閃爍起來,燈泡發出聲聲嘶鳴,幾個護士一驚,打住話頭擡頭看向天花闆。
一陣陰冷之氣驟然襲來,周圍的空間仿佛不穩,牆壁地闆水波一樣晃動扭曲。
“啊!”護士站不穩,互相攙扶着,驚呼,“怎麼了?怎麼了嗎?”
護士們被不穩的地闆搖晃得擠作一團,不時便發出嘔吐聲,此起彼伏,幾步外,葉姜獨一人穩穩地站着,似乎與她們不在一個空間裡,沒受半點影響。
滴答。
有水從天花闆上滴下來。
滴答滴答。
滴落如急雨。
有護士伸手想拿桌上的電話,但手伸到一半忽然軟掉,接着身體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一個倒下,其他陸續也都倒下了。
葉姜歪了歪頭,不明白護士們怎麼突然間都倒下了,她正要去看看她們的情況,突然,視線一轉,轉向走廊。走廊一端,隔壁病友忽然出現在那裡,隔着遙遠的距離用兩隻黑窟窿看着她,忽的,病友轉身離去。
如同一個匆促的告别。
陰冷退去,空間正常,頂上的燈不再閃爍,地面恢複幹燥,隻有幾道水迹組留在了走廊地面,組成幾個正在消退的字——
【我想起來了。】
【我要走了。】
水迹很快散去,沒留一絲痕迹。
樓下211病房,趙翼剛在病床上躺下,還沒來得及掏出手機玩把遊戲放松一下,一股猛烈的陰寒朝他裹來,氣息之強,如同鋼針紮腦。
這是……
他一個鯉魚打挺,十指翻飛,迅速給他家隊長發去信息:【在醫院!】
然後他翻身下床,扯掉手上礙事的繃帶,直奔樓上。
不是錯覺,那個污染者剛剛它出現了!
到了樓上,氣息已經退去,幾個護士七倒八歪地躺了一地,他心頭冰涼冰涼的,快速上前檢查——
隻是昏迷。
懸着的心髒落回了胸腔,血液緩緩恢複溫度。
他微松一口氣,心底的怪異感再次襲來,這個現身于A市的恐怖污染者,它……
它仿佛還留有一絲理智似的。
這着實奇怪,太奇怪了,污染者是沒有理智的,因為它們在被污染變成污染者的那一刻就已經腦死亡了,留下來的隻有對人類的殺意和惡念。但這個污染者是怎麼回事?它放棄了收割自己這條唾手可得的命,明明自己當時已經如同待宰羔羊,它沒有取這些護士的性命,隻是弄暈了她們,明明這隻是一群沒有還擊之力的普通人,對比其他污染者,這個A級污染者格外的……仁慈,顯得它好像還有理智一樣。
會有這樣的污染者嗎?會有嗎?
他的心底掠過驚濤駭浪。
但眼下容不得他慢吞吞地思考,他還得去檢查其他地方有沒有人遇害,也得追蹤一下那個污染者去了哪裡!
想到這,他站起身,目标轉向走廊兩邊的病房,可就在這時他的身形倏地一頓,他才注意到,有個穿病号服的患者正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無聲地凝視着外面,那人注意到他的視線,緩緩扭頭朝他看來。
單薄,蒼白,是那個文化人。
這人一直在這裡嗎?
那她目擊到了那個污染者了嗎?
真幸運!
趙翼朝對面喊:“老師,你有看見污染者去哪兒了嗎?”
葉姜:“?”
老師?
在喊她?
污染者是什麼?
她輕輕搖頭,她連污染者是什麼都不知道。
沒有看見嗎?
趙翼心裡失望,也是,要是直面了污染者怎麼可能還好好地站在這裡,這小身闆風吹就倒的樣子!
他迅速收拾好心情,說道:“沒事,沒看見就算了,我就是随便問問。”
又嚴厲叮囑,“你是哪個病房的?回房間待着别動,這裡……”
“危險”二字還沒說出來,手機響了,他家隊長打來了電話,問他醫院的情況,趙翼暫停了跟那個患者說話向電話裡的隊長彙報情況:“有幾個護士昏倒了,沒出什麼大事,我正要去檢查病房,污染者不見了,感覺不到氣息,大概率又跑了,啧,它真能跑!”
趙翼一邊語速飛快地彙報一邊一間一間地檢查病房,病房裡,病人全都因為輕度污染陷入了昏迷,無一例外。
檢查完最後一間,走出門回到走廊,他突然腳下一頓想起了一件事——整個樓層的醫患全都昏迷,那個文化人怎麼還清醒着?
他驚訝地看向窗口的位置,但那裡,那個患者已經不見了蹤影。
葉姜正獨自往醫院外面走,她第一次出醫院。
醫院外的世界和她預想中的有點差别,很安靜,目光所及之處連一個行人都沒有。
她站在空無一人的醫院門口左右望了望,最後選定了一條路,不急不緩地沿着那條路走着,她一個人走在空蕩的街道,漸晚的天色也沒能阻止她的腳步。
傍晚,夕陽漫灑在沉寂的城市,血一樣不詳。
突然,一聲車鳴轟碎沉寂。
接着,又一聲。
一聲接一聲。
在門窗緊閉的居民樓,有人悄悄掀開了窗簾的一角,看見數輛改裝車從樓下的街道疾馳而過,是熟悉的異控局的車隊,看車隊開去的方向,那是……
郊區。
郊區怎麼了嗎?
夕陽出現的一小時前,郊區周家莊園。
天黑總是比白天更讓人恐懼,周家家主指揮家裡的下人把已經封好的門窗全都再排查一遍,又親自檢查了一下莊園的安保系統,确認它運轉正常,又清點了一遍家裡的異能者,确認他們都被分派到了他和他兒兩個人的房間,沒有遺漏的,這才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他在房中喋喋不休。
“不該讓那幫家夥走的。”
“我怎麼就讓他們走了呢?”
“我瘋了,為什麼要讓他們走?”
他嘴裡反複念叨着這幾句,想到他在這麼危險的時候把都到了他家門口的異能者們放走。他氣得不行,而且是越想越氣。他真是糊塗了,為什麼要把人放走呢?!
貼身護衛他的異能者們聽着他嘀咕,不想觸他黴頭,都低着頭,裝作聽不見他的唠叨。
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