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了?我說得哪裡不對?”
李重衡搖搖頭,像是很生澀地憋出一句話:“……我不成親就好了。”
周綏抿唇,他覺得自己和跟驢一樣倔的李重衡一時半會兒也講不清道不明。
“給你買藥,是我自願的。公子以前幫我那麼多,若是買點藥也推脫不願,那才叫狼心狗肺。”李重衡盯着周綏,狠咬“狼心狗肺”四字,講得他不知如何反駁。
“公子,床鋪好了,可以進來歇息了。”林原鋪好床後,同門口的周綏喊道。
周綏回首望了一眼林原,微微颔首。
“莫要想那麼多,論真要問我們之間誰幫誰,這筆債一般可算不清。”周綏想起幼時李重衡替自己擋野狗、拔雜草,微微勾唇,随即又淡然道,“反正,你隻管收着就好。往後也别這麼傻,凡事多為自己考慮。”
周綏雖在塢山村生活了十幾載,但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重返京城,無非是早晚問題。在塢山村同自己親近的同輩也就林原與李重衡二人,林原是自己買來的,後頭跟着他走是沒有問題,若他想留在這兒,周綏也不會阻攔。反倒是李重衡,他總是擔心這心眼直的二愣子有天被人騙得傾家蕩産。
李重衡被周綏說教一番,也不惱。周綏見他又低垂着眼眸,也不知方才說的聽進去半分沒。
他不再言語,轉身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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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清月皎,老鸹偶泣。
周綏窩在被褥裡,時不時握拳抵唇低聲地咳嗽着。側身見榻下的林原睡得正香,四仰八叉地就差沒把被子蹬開,他借着窗投進的月光坐了起來,忍着咳嗽将人被褥向上拉了拉。
他剛坐回榻上,蓦地“叩叩”兩聲,周綏警覺地看向窗牗,聲兒是從那裡傳來。他等了會兒,聽見了一道壓低的虛聲。
“周公子。”
周綏辨出這是李重衡的聲音,看了眼還在熟睡的林原,用手指推開了點窗:“……何事?”
幾乎是一瞬間,周綏聞到了濃烈的藥味,他下意識地想松開手,即将阖上的窗扉被窗外的大掌撐住,另隻手将他靈活地支了起來。
李重衡将藥汁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上面,随後又從底下端上一盤點心和一罐蜜餞。
“我夜半聽見公子咳症不止,便替公子煎了藥。”李重衡兩隻手都半搭在窗邊,看樣子該是半躬着身,同周綏平視,“想起晚間公子該是沒用膳,所以拿了點心過來,公子先墊墊再喝藥。”
本以為已經找借口逃過今晚喝藥的周綏默默盯着那碗聞着就發苦的藥汁,悶氣得差點當場就要來一個咳得驚天地泣鬼神。
“……多謝,有勞了。”周綏微不可察地癟了癟嘴,思考了一下還是先嘗嘗甘的,伸手把那盤點心拿近了看,“這是……棗糕?”
李重衡點頭,伸手撓了撓後腦勺:“龐伯這兒食材沒剩多少了,拿了點紅棗做,臨時蒸的。時間趕,可能口味算不上太好。”
周綏拿了一個咬了一口,确實能感覺到口感軟軟散散的,不過再怎麼樣好像也比自己做的糯米糕來得好下口……
“還有這個,蜜餞。這罐都給你了,你待會兒喝完藥想塞幾顆塞幾顆,不要怕苦。”
周綏霎時間有些哭笑不得:“真把我當三四歲孩提哄啊?”
李重衡搖頭:“你怕苦,但又不能不讓你吃藥,隻能這樣。你放心,錢我都放在龐伯的膳房裡了,他不會怪我的。”
周綏聽到自己剛還回去的錢又被面前這家夥敗回去了,有點無奈。簡單吃了半個棗糕後放下,李重衡很自然地接了過去,随後他便如臨大敵地端起藥碗,深吸一口氣,卯足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然後,蔫了。
“我有點困了,不然明天喝吧?”
李重衡拒絕:“你上次也是這麼說,我雖然跟你比起來是有點兒傻,但别騙我。”
周綏:“……”
于是周綏在李重衡炯炯有神的雙眼下,捏着鼻子把藥汁灌了進去。
李重衡見他喝完了,立馬翻開蜜餞罐,胡亂抓了幾顆,盯着他放下碗的那個點,立刻把蜜餞塞到他嘴裡去。
一顆,兩顆,三顆……
周綏被他的連環動作塞得一臉懵,苦汁剛咽下,蜜餞就塞進來。李重衡也是神經大條的男人,二話不說就夾着蜜餞往他嘴裡怼,生怕下一秒就苦着周綏了。
等到兩人都反應過來時,是周綏先反應過來自己的涎水不小心沾到李重衡的食指上了。
周綏沒敢看李重衡的神色,先撤開一步,用袖掩面悶咳了幾聲,随後低聲道:“咳咳……失禮了。”
他故作鎮定地翻出自己的手帕,快速地捏過李重衡的手,緊接着把他的手指擦拭幹淨,又腦子一熱将帕子包在上面。
“你……你去洗洗,再擦。”
李重衡抿了抿唇,重重地點了點頭,什麼話也沒接便用另隻手端着藥碗,站起來轉身離開。
“嗯唔……咦?公子……您怎麼醒了?”
周綏回頭看了眼地上的林原,含着甜絲絲的蜜餞,一邊将糕點和蜜餞從窗沿上扯下來,一邊回:“沒什麼,繼續睡吧。”
“哦……”
周綏坐在榻上,見林原又沉沉地睡過去,又伸手想去拿那盤糕點裡自己吃過的那塊,發現全都是新的。
他以為是方才喝藥前放下時掉下了窗台,沒在意,又拿了新的一塊慢慢嚼着。